哭……哭了?
高侍卫长身边的人齐齐一抖,谁都知道,咱们侍卫长啥都不怕,最怕女人哭!果然,再看身旁虎着脸的高侍卫长,已经不是用虎来形容了,就直接是脸都黑了……
“哭什么哭?!别以为你哭一下就完事儿了!”高侍卫长虎着脸,厉声呵斥道,脚步却悄悄往后退了退,声音也有些奇怪的颤音,那丫头怯生生抬了点儿头,又快速低了下去,速度之快,连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晰,只看得到月色下泛着光泽的斑斑泪迹……
高侍卫长这一次结结实实后退了一步,虎不拉几地摸了摸自己脑门,烦躁地对着身旁属下挥手,粗声粗气地吆喝,“你来说!”
他就是烦这些娘们唧唧的玩意儿,还没审问呢,先哭上了!搞得好像自己如何打她骂她了一样!
被点名那侍卫自是明白内情的,高侍卫长府中足足有五朵金花,加之高夫人又是个温柔似水的江南女子,教养出来的五朵金花也是极其温柔,按理说,女子温柔是好事,可太多柔弱也麻烦。高侍卫长家那几位便是如此,高侍卫长是武人,说话习惯了大着喉咙直来直去,半点不会婉转迂回,他们武人嘛,泥地里翻过滚刀口上舔过血的,哪里会注意那么多?
于是……每一次高侍卫长在家中语气重了点、声音大了点、口气直了些,便能招致女子泪水无数……
从此以后,高侍卫长就再也见不得女子眼泪了。
当然,这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他们高侍卫长怕是这四个字放一起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看到眼泪就烦躁,就像此刻,眉毛都已经拧成了疙瘩,虎视眈眈盯着自家属下。
那侍卫憋着笑,上前禀报道,“回禀侍卫长,这一位姑娘是内务府的小丫头,已经在宫中当值多年,身家清白……这一点,内务府总管公公已经证明。”说着,眼神看向那公公。
内务府总管上前,稍稍行了个半礼,“是的,这小宫女是绣坊的绣娘,入宫已数载,做事一向认真严谨从未犯错,秀坊嬷嬷也是诸多夸赞。”总管笑眯眯得解释道,似乎很是喜欢这个小丫头。
高侍卫长却不为所动,继续粗声问道,“那今日是怎么回事?!”
“奴、奴婢就是……奴婢家中母亲已经病了许多时日,父亲托了奴婢的小姐妹出宫采买时带了信进来,说、说是家中给母亲看病花光了所有积蓄……”小宫女哭得一抽一抽的,身子都在颤抖,声音更是断断续续的哽咽着,也难为她情绪波动之间还能咬字那么清晰,“今日除夕夜,嬷嬷给每个姐妹儿都发了赏银,奴、奴婢便想着家中已然难以为继,于、于是想着连夜送些银子出去……总不至于过一个饥寒交迫的年……”
说着,豆大的泪珠又开始掉下来,一开始只是一滴、一滴溅落在她深浅的一汪小小光影中,渐渐地,眼泪便掉得越发得快,她也不擦,只抽着鼻子颤着肩儿……
总管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上前一步,帮着求情道,“这丫头老奴也是看在眼中许多年的,平日里虽说年纪小,行事却是成熟稳重、话却不多很踏实,方才老奴也问过嬷嬷了,这些个小绣娘年前给各宫主子缝制新衣着实辛苦,是以的确发了不少赏银。这丫头家中老母亲病了许多年,她又最是孝顺,平日里就省衣节食地将月例银子都寄回去了,也托老奴带回去过……今儿个估计是急了,才行此下策。”
冷宫那里的洞的确是有许多年历史了,他们下人们大多都知道,有时候也有感情好的下人们犯了错被罚,也有偷偷救下了送出宫去,都是从那个洞出去,或者出去买一些药材回来治病的……
都是不容易的可怜人,能帮一把的时候帮一把,谁知道哪一天就轮到了自己呢?
内务府总管虽说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太监,这身份却也是有些实权、举足轻重的,听说还是皇后的人,平日里也是端着架子昂着头谁都需要给几分薄面的人,他的话多少也是带着点分量的。
高侍卫长沉吟片刻,还是觉得此事蹊跷……仿佛处处透着诡谲一般,一个普通的小丫头,真的能够在那么一群侍卫的追捕中带着侍卫溜圈儿么?若是真的如此,那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太窝囊了一些?
可要说这么解释,却也解释得过去,甚至,如此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堂堂“刺客”要钻那样的小洞进来,又为什么对后宫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格外熟悉——若是绣娘,自然是熟悉的,这几年给各宫主子送绣衣时得将皇宫走多少遍啊!
只是,即便所有解释都很合理,可总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高侍卫长蹙眉,想不太明白,再看那小绣娘跟前一滩反光的亮色,更是心烦意乱,左右今日事关重大耽误不得,当下挥挥手,“罢了,先把她看起来,明日再审!”
明日便是大年初一,竟也没法过个好年……一想到这,高侍卫长便心情郁结,看了眼并没有再求情的内务府总管,挥挥手,转身就走,“快,先关起来!”
身旁,两个侍卫走过去,架起那小绣娘。不得不说,柔弱有时候就是一种武器,连带着即便这丫头可能是刺客,也令人不由得动作都轻了几分……
……
小宫女连同那件黑色斗篷一同被人带走,侍卫们如潮水般涌进来,又似潮水般冲了出去,内务府的院子里又一次恢复了安静,总管挥退了几位闲着无事探头探脑的下人们,双手拢在袖子里缩着脖子神色莫测地往里走……
总觉得啊,这年……不太好过诶!
而不远处,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某一道隐没在黑暗中的纤细角落也悄悄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是,今夜的皇宫,注定是安静不了的。
后宫动静堪堪平息,前殿又一次起了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