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经心的样子,斜斜靠着亭子栏杆的少女,微侧的容颜线条精致、肌肤如玉,瞳仁在午后暖阳里是最瑰丽的琥珀,眼神却轻慢,带着凉意。
似乎这御花园冬日依旧百花争艳的奇景,都入不了她南宫大小姐的眼。
周围都是叽叽喳喳欢呼雀跃、即便三五一群聊着天,那一双双眼睛也没闲着,很明显地视线都在雀跃,和方才殿内的乖巧安静判若两人。
即便那么多太医浩浩荡荡过去,也没有御花园的争奇斗艳更能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于是,这面色清冷的少女便显得格外突兀了。
她们原本没有什么交集,甚至,曾经一度因为季云深的关系,还闹得有些不愉快,甚至,自己还在这个亭子里为难了一把南宫凰……虽然,最终是南宫凰将她们一众人好一番戏耍。
加之皇室和南宫府的因素,她们之间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可世事总不遂了人意,那一场救命之恩,令两人关系变得奇怪,敌不是敌,友不似友,而南宫凰似乎从头至尾不曾在意,反倒是自己,总觉多有尴尬。
太医们已经远去,南宫凰的目光已然收回,还是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楚清雅有些奇怪,出声问道,“你不好奇?”南宫凰不同于这满院子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姐们,她心中必然很清楚,这一群太医浩浩荡荡过去,事情一定很严重,更何况,最前头的,还是陛下贴身大太监,李大总管。
“好奇呀!”少女回眸瞥来,琥珀色的瞳仁里带着笑意,凉凉的,仿若冬日落雪之后的薄阳。
说是好奇,眼底却不见半分好奇的模样。
“每年的年宴,父皇接见朝臣的地方并不尽相同,有时候是御书房、有时候是寝殿,也有可能直接是正殿,但有一桩事情年年不变,那就是为云深哥哥把脉。”楚清雅也收回了目光,却做不出南宫凰这般不甚优雅的姿态,只规规矩矩站着,身姿笔直、面容含笑,“算算时辰,也该是了……”
那笑意,是标准的公式化的表情。
眉眼之间,却是担忧之思愈演愈烈。
“南宫凰,别说你不担心。”楚清雅声音微沉,似有些恼意,季云深对南宫凰有多好世人都知道,可她始终觉得南宫凰配不上这份“好”,这无关于南宫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是觉得在那段关系中,从来都只有季云深一人的付出。
即便此刻,南宫凰明显看得出这件事不同寻常,却依旧漫不经心的不在心上。
南宫凰……不值得季云深如此对待,那双眼睛里,照不进御花园的百花争艳、也照不进季云深对她的点点滴滴。南宫凰之人……无心。
南宫凰自然不知道楚清雅心中腹诽,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难得认真地说道,“公主殿下,我是女眷。”
“所以?”
“所以,我去不了御书房。”耸耸肩,她知道楚清雅眼中有些别的情绪,但无论是什么,都与自己并无关碍,说着,她抬步就朝御花园外走去。
却有一小宫女,低着头疾步而来,路都不看。园中鹅卵石小路,不过只有一人有余的宽度,此刻那小宫女从路中间闷头冲来,眼看着就要撞到自己,南宫凰侧身让了让,咳嗽了声以示提醒,那小宫女才如梦初醒般恍然抬头,见到对面的人,赶紧又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行了礼,道,“南宫大小姐。”
“嗯。无需多礼。”南宫凰不甚在意,越过那小宫女就要离开,司琴已经在园外看到了她,走到路口候着了。
那小宫女却赶紧转身,唤道,“南宫大小姐,我家主子有请……”
诧异,转身,“你家主子?”眉眼扫过那小宫女,瞧着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对,我家主子是清依公主。”那小宫女福了福身子,说道。
楚清依?倒是许久不见了,甚至连带着消息也许久不曾听闻了。和楚清雅的活跃不同,这位清依公主在皇室里是真的几乎没有存在感,若非可以留心,便是从未见人提起过。
连带着今日这般的日子,也的确是不曾见她露面。
南宫凰点点头,示意那小宫女带路,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你家公主何时进的宫?方才怎么在皇后娘娘那边不曾见到?”
“我家公主年前受了凉,身子骨本就不太好,今日也是勉强起身的。”那小宫女回道,“宫中规矩多,带病之身哪里敢进凤寰宫参拜。公主很早就来了,在殿外给皇后娘娘请了安并未进去,之后就在自己未出嫁前的殿内歇了,这会儿听闻大小姐也进了宫,便着了奴婢过来请您前去说说话。”
上次相见,还是楚清雅设的局上,彼时因着自己的缘故,连带着楚清依也喝了几杯酒,借着醉意,倒是说了许多话。
她和楚清依不熟,那一次是两人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可南宫凰可以对楚氏皇朝的所有人狠得下心,独独对楚清依不行。
那个低调、自卑、胆怯、懦弱了一辈子,步步小心谨慎只为求全的长公主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执拗,却是为了南宫凰——在众目睽睽之下,卸下血脉里那仅剩的一点点微薄的骄傲与自尊,从巍峨辉煌的巨大宫门前,一步一跪一路叩拜着到了御书房,生生跪破了头皮跪破了膝盖,只会偿还只言片语的恩情。
明知自己尚且在夹缝中求着生存、明知道这一路叩拜不过是无心之人午后谈资笑料,明知道无力更改皇帝已决的心意,却也要一试。
螳臂当车,只为无愧于心、不欠于情。
这样的女子,她的骄傲不是流于物质、不浮于奢华,而是早已深深嵌进了每一滴骨血。
可这样的女子,终究不适合巍巍宫城、深深回廊,上一次相见才发现昔日怯弱却温婉的女子,已然形销骨立!
思及往事,感慨良多,许久,南宫凰才叹了口气,问道,“长公主身子骨还未曾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