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女见言希似乎的关注点并不在她脱口而出的“血脉”、“传承”之上,而是才悄悄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暗道幸好这位小姐是真的喜欢香味而非有意探听,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下,也对言希多了几分莫名的好感。
之前也有人提醒她这三个人是异族,到底抱着什么心思来的谁也不知道,指不定是异族要入侵派来的探子呢,是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得掂量掂量,是以这几日涉及到族中事宜她从未提及,时时刻刻警惕这他们的探听。
谁知道这三位也就是关心一下吃食、旁的半点都不曾问,这才使得自己渐渐的也就不那么警惕了……这一松懈,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倒也是因此才更觉得这三位压根儿不是什么探子,真的只是误闯罢了,再说,他们家夫人也说了,这位小姐就是个可怜的孩子,母亲去世了过来寻能让尸身不腐的黑曜石棺椁,因此在那雪域之巅兜兜转转的,是个有孝心的呢!
当下而起的那点好感,瞬间被无限放大,小丫头方才提起的那块石头瞬间落了地,言希右手边空着的凳子上坐了,凑上去悄悄叮嘱道,“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你可别往外说哈,不然我就要挨罚了!”
言希吃着饭,囫囵应着,“知道了……再说,我能不能出去还是一回事呢,往哪里去说?”
她说得随意,心中已然认定了她是个好人的小丫头却心有戚戚焉,心想着这三个人也实在是倒霉,怎么就无辜闯了进来呢,还被族长和护法们当作了打算入侵的异族派来的探子……
哎,听闻就为了这件事,连祭司都惊动了呢!
小丫头看着言希吃得香,近乎于狼吞虎咽的,心下更认定了这姑娘在雪山里吃了不少苦,连带着如今这般的粗茶淡饭都吃得仿若御膳珍馐似的,看着实在不忍心,可如今夫人虽看似掌权,实际上却也是如履薄冰的艰难着呢……如此想着,便也沉默着将残羹冷炙收拾了低声叮嘱了一些有的没的,便也就离开了。
离开时的表情,总显得有些低落……
“大人……”其中一名黑衣人看着走出去的小丫头,确定了附近并没有人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才说道,“如今要怎么做?”他们不太懂言希留在这里的目的,既然这里没有矮人族趁早离开就行,可是言希这两日的表现却很奇怪,似乎另有目的。他们是被南宫凰派给言希的,得到的命令的一切听凭言希吩咐,自然这个时候也不好多问,只是杀手素来习惯直来直往,即便如今被囚在这破落院子里,可若真要出去,也不过是手起刀落、总好过这日日蜗居不明不白的。
言希闻言,才收回看着门口的目光,这几日她已经知道了这里叫做风云回廊,一个在任何古籍上都不曾有过记载的……在雪域之巅里面的青山绿水之地。
极寒之地,茫茫千里雪域无边无际,他们兜兜转转几乎眼盲,却在这里藏着这样一块避世之地,仿佛上苍鬼斧神工,山是青的、水是流动的、花是鲜艳的,巨大的古老墙壁上,爬满了巨大的藤蔓……而这一群奇怪的人据说千年居住于此,避世不出,却独独在今年南宫凰回到盛京城的时候,遭到了他们嫡系血脉的暗杀。
嫡系血脉都有谁,又是谁今年千里迢迢去了盛京城,这些她都不能问,至少不能现在就问……日色苍茫,在着雪域之巅显得明晃晃地刺眼,而在那明亮的日色之后,她仿佛看到有一张巨大的网,对着那个似乎命运较之旁人更为坎坷的少女缓缓落下……而那少女,却于战火纷乱中无畏而耀眼,她回眸浅笑笑意潇洒明烈。
言希叹气,终究是并未多做解释,只淡淡说道,“等。”
毋庸置疑地坚决,带着并没有刻意收敛起来的气势,倒是突然之间多了几分藏书楼下一任楼主的气势。
那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有些担忧的眼神,拱手退下了,没有看到他们转身离开之际,屋内的言希突然回头看来,那眼神中……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迷茫……
说到底,她终究是一个被颜枫捡回去的孤儿罢了,那些超过认识太多的东西,总是令她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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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回廊最大的那栋楼里,两位护法严阵以待眼神都不眨一下地站在门口守卫着。
但凡这个时候,大多数情况是祭司和族长在里面商议重要的族中事宜,即便有需要从此经过的族人,也会刻意避开一些。
这几日,这种情况尤为得多。
大家都知道是为了那三位异族中人,昨晚祭司已然连夜开启了祭坛占卜吉凶,今日……怕是已然得出结果了吧……也不知道那三位异族人到底会给他们风云回廊带来什么……
一时间,竟人心惶惶地有些心不在焉了。
却没有人看到,在那栋古老厚重的大楼里,往日空无一人的长长的甬道,此刻两人一排面对面站着怔怔一长条甬道的铁甲护卫,每一个人都头戴盔甲、手持长枪,连面容都隐没在铁质头盔里,这些侍卫除了两个眼睛的地方留下了很小的洞口,其余的竟全身包裹在密不透风的厚重铠甲里。
只站在甬道的一头看着,便能觉得寒气森森,怪异而诡谲。
这些人,即便是风云回廊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都不曾见过,他们铁血、肃杀、豢养在无人知道的雪域之中,通过不知道多少历任族长、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才打通的地下通道来往,那条地下通道从无人知道的深山之中的训练场直达这栋被视为禁地的大楼,这些人可能一生都是如此两点一线,都不曾见过天日、亦不曾见过除了同样身穿铠甲的同伴之外的人群。
他们沉默、木讷,如同机器一般地严格执行每一位现任族长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