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纸薄如蝉翼,南宫凰好奇地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神色微微一怔,饶是她素来淡定也有些惊异,看向凌烟,“凌烟,这……我不能……”
凌烟让出了寻芳阁两成的利润。
这不过是她动了动嘴皮子的功夫罢了,哪里能受了这般恩惠。她摇摇头,递回那纸张,“今日这事,我也不曾花什么力气,这礼太大。”
说着,她嘻嘻一笑,指着桌上那茶,“若是真要谢我,就按照本小姐的来,把这茶换了,上酒就成!”
凌烟微微低了头,笑,笑意中透着了然,南宫凰素来就是这般,当年便是如此,只说不过举手之劳,可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愿意这般举手之劳……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再如何举手之劳,当年只有一个南宫凰,如今,还是只有一个南宫凰。
凌烟低笑,又推了过去,“收下吧,如此,往后要说寻芳阁背后有南大小姐罩着也可以说地比较理直气壮。”
寻芳阁背后有谁,南宫凰不知道,可是凌烟做的买卖,和言希是差不多的,只是规模要小得多,这样的买卖若说背后无人,她是如何都不信的,她担心凌烟如此擅作主张得罪了背后那人,还是摇头,“不行,我不能收。你知道的……他会不乐意。”
碍于赵元勋在场,这话说得隐晦,凌烟也是一愣才明白这个他是怎么回事,笑道,“无碍的。”左右也是一家人了,按照如今那位的心思,怕是将这寻芳阁尽数赠与,也是愿意的。
“凌烟……”南宫凰还是摇头。
“放心吧,没有人会不乐意,这也是我素来想做的事情,这个时机送你,便当是……给你的大婚贺礼吧。”世人都道南宫凰如何如何不好,言行无状、恣意任性、视规矩礼法为无物,但是,他们却从未想过为什么这样一个南宫凰可以在盛京城一呼百应,真的只是靠吃喝玩乐么?
她做事的确全凭心情,只凭好恶,至于俗世身份、官位品阶,她半点不在乎,一个在盛京城这样权势云集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却让人不能不喜欢。
那是独属于她自己的人格魅力。
“大小姐,收下吧,我们家姑娘其实已经准备了许久的,若是您一再拒绝,以后姑娘怕也是不敢再请您出面解决这些麻烦了。”小瑕跪坐在一边,低声劝道。
叹息,南宫凰沉默,最后苦笑,“若是知道今日要惹了这样的麻烦,方才那夫人我是怎么也不敢去掺和的,宁可堵了耳朵睡大觉。”
说完,却是接了。
接了之后还叮嘱道,“凌烟,你莫要诓我,若是惹了人不快,不必不好意思,问我拿回去便是。”说着,脑子里也有些奇怪的感觉一闪而逝,为什么……凌烟这般笃定,那人不会不快呢?再说小瑕……南宫凰也隐隐能猜到她的身份,也正因为如此,见了小瑕肯定的态度,南宫凰才伸手接了这大礼。
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今日这合约给了你,便再无收回的道理,还请赵公子做个见证。”凌烟微笑,见赵元勋点头,才替南宫凰又倒了茶,将面前的点心推过去,“空腹喝茶对身子不好,还是垫垫点心。”
既已接了,南宫凰也不在纠结,只笑着应了,“凌烟是愈发贤惠了,往后不干这个了,便去南宫府寻我,日日照顾我的起居,想必是极好的。到时,月钱随你开便是。”
知她是玩笑话,凌烟笑盈盈的,素来有几分清冷的表情在面对南宫凰时,总显得和煦很多,“如此甚好,他日必定叨扰,能去南宫府养老,是多少女子梦寐而不敢求的。……哦不对,得是去季王府了。”
她们俩笑着闲聊,赵元勋的心思却已经飘远了,如坐针毡地只觉得时间一分一秒都难熬,只是他素来沉默话不多,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唐突着说要离开。
于是便坐着喝茶,一直灌了自己好几杯,才等到司琴敲了门进来禀报,说是大夫已经去了,看过了情况说是看着严重,但不会留疤,药膏抹个四五日,便能恢复如初。
南宫凰点点头,未说话,凌烟谢过了司琴,赵元勋终于坐不住了,起身,作揖,道,“南宫小姐,凌烟姑娘,我……去看看她。”
他方才坐立难安的样子半点都不掩饰,南宫凰和凌烟哪里看不出来,只是存了心思让他受受着折磨,如今见他终于站出来了,凌烟淡淡瞥了一眼,才唤道,“赵公子。”
声音带着初冬凉意。
“姑娘请讲。”赵元勋又是一揖,今日自己理亏,无论什么话,都得受着。
“这事情,说来也是你们俩的私事,但秋菊总是唤我一声妈妈的,我便也是要管上一管的。令堂今日这一闹,着实有些过了,事实是什么样,你我都知道,便打开了天窗说亮话吧……要我说,即便秋菊真的同意了赵公子的赎身,去了贵府做了那妾室,也必将郁郁寡欢的。”
赵元勋一愣,下意识就要反驳,张了张口,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反驳不了。
凌烟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说上一说,喝了一口茶,又是凉凉一瞥,道,“姑娘家的卖身契,从来就在我卧房里,谁要赎身,我半点不拦着。但是,如若赵公子没有那个能力,将自己喜欢的姑娘保护在自己羽翼下,那我还是觉得,这秋菊还是在我这寻芳阁里……好一些。”
赵元勋的脸色微微一白,他知道凌烟说得都是实话,母亲……不可能接受一个风月女子进家门,哪怕,只是一个妾室。按照母亲的性子,往后后院必定是乌烟瘴气再无宁日,秋菊……也必定会吃苦。
他沉默,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都带上了涩意,“我晓得了……我、先去瞧瞧她。”说着,转身踉跄地走了出去,宛若三魂七魄都丢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