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希难得正儿八经地做着承诺,激情四溢字正腔圆地连自己都感动了,却有煞风景的,在她脚边又挥了挥手,嘟囔道,“要走赶紧走,说些什么废话,本小姐还要回去睡觉。”言语之间,嫌弃地很。
言希一噎,气极,这丫头,自己千辛万苦赶过来,一路上自己吓自己都差点儿把自己吓死,她倒好,不感动没个几句好话也就罢了,如今病好了就这般嫌弃!想想实在气不过,抬脚都将这脸埋在膝盖里似乎困及的死丫头踹了下去!
这一脚,快、狠、准!
毫无防备的南宫大小姐就这样……在圆形的光可鉴人的穹顶之上,滚了下去。
而言希,一脚得逞,早就失去了踪迹,徒留夜空中她嚣张至极的笑声。
“言希!下次别让本小姐看到你!”素来只有她气死别人的南宫小姐,第一次在夜色中,被别人气到了,那怒吼声比言希的笑声更张狂,吓得林间扑簌簌地飞起一片鸟群。
而这几日大相国寺的僧人们,心理承受能力早就以一种不可估量的速度猛增,如此动静之下,只是嘀咕着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
南宫凰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揉了揉撞疼的屁股,就听不远处一声轻笑,她恶狠狠抬头,却见不远处月色下清隽男子含笑站着,凉白光线下,衬着他肌肤如玉,英俊非常。
“哼,季王爷什么时候也学会听墙角了。”再英俊的人这会儿南宫凰也无心欣赏,被人撞到自己这么丢人的时候,总是不快乐的。
再说,季云深武功高深,也不知道方才有没有听到她们在上面说的话,所以此刻,她半点不待见这位未婚夫。
“夜深露重,王妃病体方愈,本王特来送衣。”季云深似是心情很好,说着文绉绉的话,很是儒雅的模样,“墙角倒是不曾听到,就闻佳人从天而降。”
他难得地起了幽默之心,戏谑一二,声音又是极好听,在这夜色里,更有种醉人的悦耳。南宫凰一时语失,竟有些不好意思,“你!”
词穷,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总不能学人家小女儿家家娇羞模样,脚一跺,脸一红,说句你好坏吧?如此想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再看一眼不远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的临风,这鸡皮疙瘩又纷纷阵亡,落了一地。
季云深逗了一下,便也不逗了,牵了她的手,那手极凉,他赶紧将臂弯里的裘衣替她披上,细心地系好带子,牵着她往回走,他走得极慢,似是散步,沿途随意问道,“言希走了?”
“嗯。”她也答地随意。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却毫不尴尬,就连步子都很协调,看似是季云深在牵着南宫凰走,实际上,南宫凰总是不动声色地快上半步,不至于使得季云深因着瞧不见走岔。
季云深心中微微一暖,那黑暗的尽头,又似乎有光芒闪烁,他说,“这次回去,怕是皇帝会揪着祖父带来的年轻人不放,你们都要做好准备。”
“祖父?”南宫凰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季云深云淡风轻地点着头,煞有介事地解释道,“嗯。你会是我的妻,季王府的王妃,难道为夫不该跟着夫人唤侯爷一声祖父么?”
……为夫?夫人?季云深,你这么会哄女孩子欢心,盛京城的那些大家小姐们,知道么?看看你们家这侍卫,成功被你吓地走错了道儿……右拐的他直接左拐了,还是飘着过去的。
哦对,你瞧不见。
南宫凰抖了抖,想要抖掉手臂上突然而起的鸡皮疙瘩,谁知道,季云深突然抚上她掌心那疤痕,南宫凰整个人猛地一颤,停住了脚步,豁然看向季云深。
他对她的视线却似乎毫无觉察,只细细抚摸过那道特别明显的伤痕,很仔细、很轻柔,像是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咪,南宫凰危险的眼神就在这样的轻柔里,渐渐柔和了下来。
季云深感受到她情绪地变化,心微微一抽,问道,“很疼吧。”
从伤痕判断伤势,于他而言几乎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那疤痕凸起的程度,已经歪歪扭扭的形状,当时一定是伤上加伤,怎么可能不疼。
南宫凰却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管季云深能不能看到,很明显地,她不愿说这道疤痕,继续了刚才的话题,“祖父既然带出来了,就一定已经做好了面对皇帝的准备。不用担心。”
季云深点头,这一点他信,“嗯。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便是。”
“好。”
……
两人牵着手走回去,还有两人去站在远处静静看着,神色莫测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老侯爷和靖国公老夫人。
“你说……皇帝这次的赐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靖国公老夫人低语喃喃道,这两个孩子其实真的很般配,也很像,一样的……内敛和孤单。
老侯爷叹了口气,他在这儿站了很久,老夫人耳力不好,他却是将言希和这丫头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他从来不知道这丫头这三年来怎么过的,一封书信都没有,一句话也没让人带。
甚至……他也是才知道,一直给他看病开药的人,叫作北陌。
皇帝在找、季王府在找,多少人捧着重金都求不得见的人,因着他这位孙女,屈尊降贵的一次次来访,隐了姓名,就像一个普通的大夫。
彼时他问过北陌,北陌的回答是“受人之托”,原来是受她的托付。
神医也好,言希也好,原来,这丫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成长到了这样的高度,若是皇室知道,怕又是一波费尽心机的打压和驱逐。
得不到的,自然要摧毁。这就是他们一向的宗旨。
他叹息,仰面朝天,重重地吐出多日来抑郁着的浊气,言语之间带上了与微微弯曲的脊背完全不相符的锋锐,“皇帝……什么时候做过好事?”
凉风起。
冬季,似乎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