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响与下班人群尖叫声交织,倪初夏愣愣地站在原地,耳中依旧回荡的是两车相撞的巨响。
“这人是疯了吧?车子就这么横穿马路过来了!”
“迈巴赫和奥迪撞,四环肯定凶多吉少啊!”
“那车撞的是……那不是倪总吗?”
“……”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查看情况。
倪初夏双目通红,直接冲向那辆被路边护栏下的车,死命地拍打车门,“大哥——”
“快叫救护车!报警啊!”
听到她的声音,围观群众这才纷纷掏出手机。
车头凹陷的不算厉害,车窗却被撞的粉碎,车内的安全气囊也弹了起来,倪明昱压在上面没有一点动静,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沾满了血迹。
“大哥……”
车子系统出现安全故障,门窗落锁根本打不开。
倪初夏敲打已经碎了一半的车窗,颤抖地扶住倪明昱的头,“大哥,你醒醒,我是夏夏。”
此时,已经有人认出两人身份,倪氏员工围过来合力将车门撬开,把昏迷不醒的倪明昱拖了出来。
倪初夏干脆跪坐在地上,用手托住他的头,安全气囊、地上还有他身上被鲜血染红,却不知道他到底伤到了哪里。
她语无伦次地喊着,“大哥,以后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不会再和你作对……也一定对未来的嫂子好,你也会生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
倪氏员工都围在身边,有的已经抹着眼泪。
“…咳,丫头片子怎么……说话的,敢用漂亮,咳……形容我……”
听到倪明昱微弱的声音,倪初夏用手擦了眼泪,“大哥,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倪明昱轻微动了一下,闷哼之后,缓了好久才重新开口,“右手肘关节部位骨折,左脚扭伤……”一阵晕眩过后,他睁开眼,喘着气说:“可能还有些脑震荡,别担心。”
话落没一会,救护车赶到。
倪初夏跟随倪明昱上了车,起先有些呆愣地坐在那,反应过来后,抓着医护人员把刚刚他短暂清醒说出的话重复了一遍。
倪氏建材离军区医院最近,救护车是从哪里派出的。
一同被送进救护车内的还有白色奥迪的车主,倪初夏无暇顾及那么多,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倪明昱,直到下车时,才看到另一个担架上的人。
她也是昏迷,伤势比倪明昱要重,虽然脸被鲜血染红,只看一眼,却还是能认出是倪芊荷。
手术室外,倪初夏靠在过道,心里是真的害怕。
她想了很多,尤其是十岁以前大哥还在那个家发生的事情,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会怎么样?
时间分秒过去,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很久,才将她的思绪拉回。
“马上到公司门口,等你到开会结束。”厉泽阳的声音传来。
他依旧坐在后座,裴炎将车开往倪氏。
听到男人的声音,倪初夏眼眶瞬间红了,哑着嗓子喊:“厉泽阳,大哥救我出车祸了,还在手术室里。”
厉泽阳眉头紧蹙,低沉的声音询问,让她心安,“哪所医院?”
“军区医院。”
“等我,马上到。”
电话挂断后,倪初夏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明明是冬季,却出了一身汗,现在浑身无力。
厉泽阳赶到的时候,手术还没有结束。
男人看着她呆愣地靠在墙上,心口被狠狠揪住,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缓缓蹲下,脱掉衣服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声音有些颤抖,“别怕。”
倪初夏愣愣地看着他,倏尔紧紧抱住他的腰,呜咽起来,“都怪我,要是早点注意危险靠近,主动避开了,大哥就不会受伤……”
厉泽阳的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拍着,像是小时候妈妈哄着孩子睡觉,动作温柔有节奏。
这一刻,他心疼她,却知道她需要的并不是言语上的安慰,只能默默陪在她身边,无声安抚她。
想到自己不久后就要离开,就格外无力,或许,他是该好好考虑爷爷的提议。
他怀中的女孩,看上去坚强无畏,实则内心敏感,许是从小没有母亲的陪伴,很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用外人看来所谓的‘完美’去保护自己。
平时的那些小性子或许在外人看来是无理取闹或者撒娇任性,何尝不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需要通过一些事去证明自己。
而倪明昱对她而言,是比倪德康还要亲的人。虽然在她幼年的时候他就离开,但血缘是无法割舍,而倪明昱所做的决定恰巧又是她无法做到的,相当于是她的依赖和精神寄托。
厉泽阳无声叹了口气,无论是来自外界的危险,还是她内心的敏感脆弱,让她怎么能放心离开?
约莫半小时,手术结束。
伤势比倪明昱自己判断的要眼中,身上多处骨折,重度脑震荡,额头至眼角被玻璃碎片划破,伤口很深缝了八针,那些血就是从伤口流出的。
此时,倪初夏坐在床头握着倪明昱的手,虽然没在哭,但眼眶依旧泛着红。
厉泽阳让裴炎去查事情经过,得知是倪芊荷故意为之,脸色冷下来,额头青筋暴起。
“头儿,首长和老夫人正在赶来的路上。”裴炎面色有些为难,支吾说道:“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你先下去等他们。”话落,厉泽阳踱步走到床边,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压低声音问:“通知爸了吗?”
倪初夏怔愣住了,从出事故后,她的所有关注点都在倪明昱身上,真的没有考虑到要通知倪德康。
厉泽阳见她的表情也就知道,开口说:“你陪大哥,我出去打电话。”
倪初夏感受他的手离开肩膀,抬眼看着他离开,那抹背影傲然挺拔,却那么的令她放心,仿佛有他在身边,一切都不用再担心害怕。
“曼曼说我是招黑体质,看来是真的,前不久有疯子拿刀捅我,这次又有人开车撞我,都是要将我往死里整,大哥,你说人心为什么要这么丑陋?”倪初夏小声地说话,将倪明昱的手握的很紧,“我好像总是给大家带去麻烦,上次是厉泽阳,这次是你,你要是醒来一定会骂我没用对不对?我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所以你要活的比我久,照顾我。”
断断续续像蚊子哼的声音传到倪明昱耳中,他想睁眼,却感觉眼皮太重,挣扎好久,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大哥!你醒啦?”倪初夏激动地站起来,冲出了病房。
这时,厉泽阳刚挂了电话要进来,被她惊了一下。
“我大哥醒了,他醒了。”倪初夏双手拽着厉泽阳,那双原本黯然的眼睛瞬间充满活力,晶亮漂亮。
厉泽阳眼底一怔,随后揽着她去叫医生。
检查后,各方面都正常,倪初夏才算放心。
主治医生走后,厉建国和厉奶奶来到病房,身后裴勇拎着不少水果和营养品。
倪明昱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在看到两老时,勉强问候了。
“孩子,好好养着,有什么都让泽阳去做。”厉建国看着病床上的倪明昱,已经收敛了平时的严肃。
厉奶奶更是走到床边,拉着他嘘寒问暖,最后让裴勇去商场硬是买了两床被子,原因嫌弃医院的被子不暖和、不干净。
“厉奶奶,您不用忙活,我这边挺好。”倪明昱有些受宠若惊。
“你是小夏的哥哥,也是奶奶的孙子,别见外。”厉奶奶不依,感慨说道:“因为泽阳身份有些特殊,娶了小夏之后也没办婚礼,两家人至今才见面,是我的疏忽,等你伤养好了,奶奶做东,咱们两家一起吃顿饭。”
……
倪明昱听着厉奶奶关切的话语,看到厉家人对自家妹妹的好,欣慰的笑了。或许以前还对*家世有偏见,如今知道倪初夏嫁过去不会吃苦、受委屈,自然是乐意见得的。
厉建国给厉泽阳使了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病房。
过道上,除了来往的医护人员,很少有病人或者家属走动,算是安静。
“我听裴炎说这不是意外?做这种缺德事的是谁?”厉建国开门见山问。
“倪家的远亲动的手。”淡漠开口,通过表情和语气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厉建国眼睛眯起来,其中犀利带着凛冽,“所谓的豪门争斗就是利益的牵扯,小夏前不久当上倪氏总裁,的确会招人眼红,所以说让你不要离开,留在珠城也能就近照顾她!”
厉泽阳眼底划过无奈,果然越老越固执说的并没有错,三两句离不开最终的目的。
“爷爷,这件事我会考虑。”
听到孙子的话,厉建国冷哼了一声,“下午我好说歹说就是死不松口,现在倒是愿意考虑了?”
“老头子,你要是再吼一声,就立刻给我滚回去。”厉奶奶把病房门打开,怒视着厉建国。
从家里吵到医院,有完没完了!
厉建国清咳了两声,对着厉泽阳嘱咐:“这件事好好处理,必须给那些人教训,否则都以为我们家人好欺负。”
说完后,他灰溜溜跟着厉奶奶进了病房。
倪初夏拎着水瓶出来,看到厉泽阳笔挺站在那里,唇角略微扬起,走过去用空出来的手握住他,“爷爷骂你了?”
“不久后要出去一趟,他不同意。”厉泽阳自然接过她手里的水瓶,牵着她走向水房。
倪初夏神色有些恍惚,问道:“爷爷、为什么不同意?”
他又要离开,这就是他做出一系列与以往不一样行为的原因。
心中被失落和不舍所占,这种感觉就像是正在热恋中的男女突然要分隔两地,所幸也不是第一次,并不是那么难接受。
走到水房,厉泽阳把瓶摆好,开口回:“他一直希望我能回珠城军区,那样会稳定。”
“那你会回来吗?”倪初夏脱口问出来,又觉得太过急切,说道:“其实只要你每次都能保护好自己,在哪都一样。”
都说小别胜新欢,每次快要和与他快见面或已经见面时,那种快乐、幸福感是无以言表的,也是那些都市夫妻多不能感受的。
“真的?”水瓶装满水,他直起身子问。
倪初夏避开他的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人再次回到病房,倪德康和黄娟刚到没一会,此时正在和两位老人寒暄。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倪柔和韩立江也在。
倪德康坐着,和厉建国聊天,黄娟陪坐在一边,脸上至始至终带着笑。
“爸,你来了。”倪初夏不咸不淡地打了招呼,转而倒了几杯水摆在桌上,然后拉着厉奶奶坐在床尾,“奶奶,您歇一会。”
厉奶奶好歹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自然感觉到病房气氛的微妙,张嘴问:“亲家一来就逮着我家老头子说话,谁是谁都没弄清楚,小夏给奶奶介绍一下。”
倪初夏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倪德康身上,“和爷爷说话的是我爸,坐他身边的是我后妈。”
病房并不大,加上厉奶奶说话后又刻意保持安静,她的话就一字不漏地落在众人耳中。黄娟在听到‘后妈’两个字时,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这个时候都不忘怼她。
倪柔适时开口打破僵局,“姐,大哥开车一向稳,怎么就出车祸了?”
再对上倪初夏冰凉警告的眼神,倪柔心里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韩立江看了眼倪明昱,问道:“肇事者抓到了吗?
倪初夏感觉到手中一暖,低头看是厉奶奶握住了她的手,虽然并未说话,但却知道奶奶是在安慰她,无声地支持她。
“行凶者也在医院,等她醒来就能立案。”话是厉泽阳说的,只是扫了韩立江一眼,随后目光落在倪德康身上,“爸,这两次发生的事情,目标都是初夏,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她的人,即使那人与你有关。”
一番话下来,倪德康脸色变了又变。
虽然厉泽阳并未提及任何一个名字,但他却知道这件事和那两人逃脱不了干系。并且这句话是永久有效的保证和承诺,只要有人动歪心思,他就绝不放过,还刻意指出了与他有关也不行。
“泽阳说的还没错,小夏是我们厉家的媳妇,伤害她就是和我们厉家过不去,这件事必须彻查。”厉建国手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一次性水杯中的水都洒在外面,“丫头放心,有爷爷在,看谁还敢再欺负你!”
这一巴掌下来,黄娟脸色变得煞白,本来她以为倪初夏之所以不公开结婚消息,或迟迟不肯约两家人吃饭,是婆家根本不同意,可如今,厉建国的态度她看到了。
她虽然从来不关注时政,但多少也看新闻,早年厉建国这张脸还经常出现在电视里,譬如领导视察,再譬如军功授予颁奖,可想而知他的影响力。
这么想,倪初夏的后台无形中又增加了。
原以为把她赶出倪家,他们就能过上好日子,现在想只要倪初夏和倪明昱俩兄妹还活着,倪家就永远不会属于她和她的儿子。
这次两家人碰面,并不是愉快的事情。
厉建国临走前还特地发话,“你教出了一对好儿女,但那些旁支零碎还是要多加约束管理,不然事情闹大,怕亲家难做。”
倪德康只能笑着接受他的意见,并保证会严加管束。
把两位老人送走后,倪初夏有些疲倦地靠在男人身上,她想到了上车前,厉建国替厉奶奶打开车门的动作,轻声说:“爷爷和奶奶的感情真好。”
都说厉建国的脾气很暴躁,那是因为他的温柔和体贴都留给了厉奶奶,这不就是爱一个人的表现吗?
为了他愿意让步,甚至打破自己的底线。
抱住男人腰间的手紧了紧,她低喃:“厉泽阳,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像奶奶陪着爷爷一样。”
她不想成为厉泽阳的负担,她想让他的那群手下都认可她,甚至努力克服心里的恐惧,做一个能与之匹配、站在他身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