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高雄就站在门外,盯着她,老眼中目光锐利。
她还没回答,单北川却语调淡淡地说,“父亲,有话大可在这说。”
沈佳人望着男人冷峻的侧颜,心里微微一暖。
他这是怕父亲刁难她,于是在维护她。
“有些话,还只能跟她一个人说。”说完,单高雄拉长一张老脸,返身走了。
“我去一下。”沈佳人说。
“我跟你一起。”
她轻轻地摇摇头,“父亲不是说了嘛,只说给我听,我去去就来,没事的。”
在男人幽沉的目光下,沈佳人跟了过去。
装饰的古香古色的书房里,单高雄在书桌前坐下,他的坐姿很端正,甚至有些古板,因此,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沈佳人关上门,走过去,深呼吸后问。
“爸,你要和我说什么?”
单高雄端起一杯热茶,另一手用杯盖拂开茶叶,锐利的目光却盯着她,嗓音苍老低沉。
“方才,悠然已经告诉了我所有的事。”
沈佳人只是听着,心里却在暗暗地寻思。
按照她单悠然的性子,还能说什么?
无非,就是梨花带雨地哭诉一番,顺便再贼喊捉贼,反过来倒打一耙,表现出一副受到极大委屈的模样,仅此而已。
但她不怕,手里握着证据,她怕什么?
然而,单高雄却忽地正色说,“对于她这次所做的事,我向你道歉。”
闻言,沈佳人便怔住了。
单高雄居然在向她道歉?她耳朵没出问题吧?
就在她微微感到惊讶时,单高雄品了一口茶,又说,“那丫头虽然不对,但终究年纪还小,我希望,你能理解。”
她没回答,心里终究是乱的。
老实说,她能理解单悠然对她的恨,毕竟,是她失手让单悠然的母亲成了植物人。
但她不能理解单悠然这些算计,卑鄙,而且让人讨厌。
见她不说话,单高雄将茶盏放回去,身子又端正起来。
“我直说吧。我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沈佳人不禁问,“那这件事情怎么了结?你们单家那么多亲戚等着为难我,我怎么交代?”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单高雄利目一抬,低声说,“你可以将事情担下来,至于他们的刁难,我可以出面,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而你和川儿,也不必离婚。”
沈佳人怔住了,回过神,她语气复杂地问了一句。
“爸您的意思,是让我背这个黑锅了?”
“你不是在背黑锅,你是在救悠然。你知道,那丫头至今还因为她母亲的事对你记恨在心,你救她一次,她会感激你,你们的矛盾也就解开了。”
沈佳人心里本有些愧疚的,可听到这单高雄的一番话,心里却忽地涌出几分愠怒来。
这老头子着实可气,为了护他的女儿,却让她担下这莫须有的罪名,这不是让她背黑锅,又是什么?
一阵愠怒之后,沈佳人望着面前单高雄那偏袒的嘴脸,忽然想通了。
这老头子和单悠然一样,一样讨厌她。
恐怕,就算她接受单高雄的提议,替他的宝贝女儿将罪责承担下来,他日后的态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单悠然,对她的恨也不会削减半分。
她可不能那么傻,傻到承担下这罪名,日后在单家所有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她不能让心里的愧疚冲昏头脑!
单高雄冷冷地挥挥手,“你去吧,我的话,你好好考虑……”
“不用考虑了。”她说。
“嗯?”
沈佳人与他目光相对,正色说,“我本以为您能提出什么样的好办法,既然是这样,那抱歉,我这人没有替人背黑锅的习惯。”
闻言,单高雄目光一沉,“这么说,你执意要毁了悠然了?”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此事被毁了人生,但从我懂事起就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犯的错,就该自己来负责!”
“哪怕,这次是我有求于你?”
“恕我直言,让我背黑锅,别说是您老人家,老天爷都不行。”
单高雄被气的吹胡子瞪眼,肃然起身,脸色难看。
“你可别忘了,就是因为你害了悠然她母亲,这丫头才会对你做这种事,你就没有过错,你就不会愧疚?!”
“我承认我有错,我忏悔我承担,但我也绝对不会被人因为这件事而要挟!”
“你!”
“爸,您还有别的事儿吗,如果没有,我可不可以走呢?”沈佳人面色平静地问。
“出去!”单高雄捂着胸口,低沉地咆哮,“你给我出去!”
“好,那我先走了,爸,天色不早,您老人家早点儿休息。”
沈佳人转身离开,唇角挂着冷笑。
现在,她一点儿都不愧疚了,内心坚定极了。
打苦情牌逼她替单悠然背黑锅?做梦!
身后,单高雄无力地瘫倒在座椅上,五指揪着心口的衣服,脸色苍白如纸。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瓶药,倒在掌心,送入口中艰难咽下。
单高雄年纪大了,一生军旅生涯的劳碌,令他心脏出现了一些问题,而今晚,竟然被她沈佳人给气的犯了病!
沈佳人一出门,却见到站在栏前那道挺拔的背影。
沈佳人怔了一下,缓缓地走过去。
“你……不会在偷听吧?”她问。
男人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一只香烟,那缭绕的薄雾,令他那冷峻的脸增了几分朦胧。
“是。”他竟然承认了。
沈佳人望着他,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单北川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微微蹙眉,“好笑么?”
“没什么。”顿了顿,她仰起脸,“你担心我被你爸欺负?”
“他可没欺负到你,倒是你,他今晚该气的睡不着觉了。”
沈佳人笑笑,“我这么呛你爸,你就不生气呀?”
“你没错。”
“那……我会说出真相,到时候,你的宝贝妹妹或许会有麻烦。”
单北川掐灭了香烟,深邃地眸光注视着她,薄唇吐出一句来。
“自己犯的错,就自己来负责。”
说完,单北川转身走掉,沈佳人匆匆追了上去,亲切地挽住他的手臂,二人向房间走去。
“北川,你真好……”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我可不是在偏袒你。”
单北川神色依旧清冷,只是那单薄的唇角,却渐渐勾勒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来。
沈佳人心里一阵暖洋洋的。
这单家,可不是那么好待的,但她不怕。
只要单北川宠她,爱她,再艰难,她都可以忍受。
如同沈佳人所做的决定那样,她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单家那群难缠的亲戚,并且拿出了她的证据。
一群人再次来到单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单悠然好一通斥责。
为此,单高雄罕见地拉下老脸来替她求情,再加上大爷爷已经康复出院,那些人才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于是,这父女二人对沈佳人更加痛恨了。
这一点,沈佳人也有心理准备,总觉得这父女俩一定咽不下这口气,一定会再想尽一切办法找她的麻烦。
果然,这天晚上回家,她就被单高雄叫住了。
单高雄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摊开一份报纸,锐利如鹰的老眼却盯着她。
“站住”两个字,透着莫名的威压。
沈佳人放缓脚步,出于礼貌笑笑。
“有事吗,爸?”
这一声“爸”,似乎令单高雄感到刺耳,花白的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去公司了。”他说。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沈佳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为什么?”
单高雄合上报纸,起身,上楼。
“跟我来。”
沈佳人不知道这老头子突然出什么幺蛾子,一头雾水的跟着他上楼。
西面的一间房,因为没人居住,向来是锁着的,但今天却敞开了。
“进去吧。”单高雄冷声说。
沈佳人疑惑走进去,当场就愣住了。
床上,一位妇人躺在上面。
她太消瘦了,消瘦到深陷的眼窝看起来让人可怜,脸色比白纸还要苍白,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紧闭双眼,只有那微弱的呼吸,昭示着她还活着。
三年前,被沈佳人开车失误撞成植物人,本该躺在医院里的单母,居然出现在这里!
一时间,沈佳人的心乱了。
坐在床边的单悠然冷瞥了她一眼,冷笑着起身。
“嫂嫂,愣着做什么,不过来看看?”
“妈她……不是在医院里吗?”回过神,她语气复杂地问。
“是啊,本来是在医院里的,可医生说都躺了三年了,总不能一直在医院里,于是就建议我们把她带回家来,亲自照料。”
沈佳人步子有些僵硬地走过去,望着床上消瘦的妇人,三年前那天事故发生时的景象,历历在目。
她的心,忽地沉重起来。
身后,传来单高雄近乎命令般的话。
“既然你身为我单家的儿媳,自然应尽照料的义务。以后,你就好好照料你妈妈,公司就尽量少去。”
说完这话,单高雄就离开了。
单悠然渡步走到沈佳人眼前,明明在笑,眼底里的厌恶却也明显的很。
“嫂嫂,听到爸的话了吧?今后,妈就拜托你照顾了,毕竟,是你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
沈佳人涩然地笑笑,良久,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