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悲痛和太幸福,都会让时间变得漫长,同样的令人深陷不可自拔,郁景庭的那两个月便是。
不过四十几天的光景,成了他最愿珍藏亦是最痛苦的埋葬。
二月十号,也就是距离宫池奕被释放、无际之城被送往荣京的前四天,沐寒声接到了从顾吻安手机拨过来的电话。
“沐先生,麻烦帮我跟着号码唯一联系过的女人。”她简单的道:“您应该有人在这边吧?我需要个援手。”
那个手机是沐寒声给她的,她自然要用在点上。
而手机唯一联系过的人,只有梁冰,平常都是卡、机分离。
做好了这些,吻安开始张罗自己的生日,不是跟郁景庭一天,而是她真正过的生日,正好二月十日。
那段时间,吻安大概用了自己所有的演技,跟古夫人的相处俨然家人,跟郁景庭的关系宛如眷侣。
唯有一点,她就是不能自由进出。
早上她已经见过婚纱设计师,郁景庭就陪在一旁,古夫人也跟着插两句,场面看起来也是温馨无比。
“今天商量好样式,什么时候能出来?”她看了设计师。
郁景庭坐在她身侧,眉目含情,“迫不及待想看的话,干脆让设计师住家里?”
吻安瞥了他一眼,神态自然:“别揶揄我。”
送走设计师后,倒是古夫人先提了,“小安的生日,要么你们俩出去转转?”
然后看了郁景庭,“你爸明天才会回来,也不清楚什么时间到,总之是赶不上了,正好你们俩出去高兴高兴,不用管我。”
郁景庭看了吻安,“你觉得呢?”
她自然是笑着同意。
…。
曙光晚餐、情话风月这一套,看得出郁景庭并不擅长,但透出的心思确实能让人动心。
轻啜红酒,吻安浅浅弯着眼尾,目光落在餐厅墙上别致的钟表,而后看了他,“你知道我以往的生日都会做什么么?”
郁景庭握着酒杯,红色酒液映照下,清风明月的眸越是温和,看着她:“做什么?”
她放下酒杯,“飙车,然后去酒吧!”
郁景庭听完片刻后失笑,“你总不能带我去飙车?”
吻安一笑,索性起身拉了他就往外走。
眼见她真往驾驶位走,郁景庭蹙眉,声音沉了沉,“吻安,别闹。”
她侧过头:“外面传了我不少流言,多少也有真的成分,比如不太安分,但是好久没有放飞自我,今晚你要不要陪我?万一受不了,还可以悔婚呢。”
到了这个节骨眼,又哪有悔婚的道理?
郁景庭坐在了副驾,替她系好安全带,“既然你喜欢,我自然要陪着。”
反倒是她笑了笑,“万一酒驾被抓了怎么办?”
他启唇:“我抗。”
那一晚,是郁景庭第一次知道什么事飙车,他也不是没见过刺激场面,但她这么玩命的还是头一次,尤其这里郊区的街道她并不熟。
更要命的是,郁景庭还没从飙车的高度紧张缓过神,已经被她拖进酒吧。
原本想着回去总要有个人开车,不能喝酒,但她哄着、嗔着,早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他这三十来年,几乎枯水无波,那一晚彻彻底底的没了桎梏,也是他这辈子最出格的一晚了。
吻安说:“我每年的生日,晚晚一定会在,你看看现在,别说朋友,连门都出不了……”
她已然半醉,一双眼微醺的望着他,握着的酒杯微微摇晃。
他轻蹙眉,“婚后就好。”
以往是古瑛的意思,不让她出门,但这段时间,那次遇见梁冰之后,更多的是他的意思,她不知道而已,郁景庭当然不会说。
酒过七旬,她已经趴在吧台上,又眯着眼,“……今晚恐怕回不去了。”
郁景庭也喝了不少,倒没扔掉绅士最后一点优雅,不至于打酒嗝,只低眉看着她,“我叫司机。”
她却攀上他的手臂,笑靥迷醉,“敢不敢跟我开房?”
郁景庭先是愣了一下,随机道:“忘了我们每晚都同床共枕?”
吻安干脆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了他手臂上,“有人说,情侣没去过酒店,就缺少一分情调?”
这些歪理,当然是从柯锦严那儿听来的,没想到她有朝一日竟然用得上。
…。
吻安几乎是被郁景庭全程抱着进了酒店房间。
也许是从酒吧离开后,环境忽然安静下来,她眯着眼换了一周,喃喃一句:“……我要洗澡。”
她每晚都有这个习惯,郁景庭知道,但这是第一次替她放水、准备洗浴用品。
“有事就叫我,小心别呛水了。”他在一旁不放心的叮嘱。
出了浴室也时刻注意里头的动态。
十分钟过去。
靠在浴缸里的人定定的看着浴室门板,没有多少醉意,反而狠狠皱着眉,一把扶了浴缸边仓促的扯了浴巾,凑到马桶边就要吐。
她这个特殊时期本就不该喝酒,可是迫不得已。
如今这样的呕吐却想忍都忍不了。
浴室里没有开花洒,郁景庭听到几分动静,水的呼啦声和呕吐声虽然不真切,他也匆促的站在门口,“吻安?”
抬手敲门,敲得有点急。
吻安想尽量把声音压住,但说话依旧免不了呕吐,只勉强一句:“我没事……”
他已经一把将门拧开,看到她吐得身体都蜷在一起,身上的浴巾只随意搭着,眉头就拧了起来,“早知道不该让你喝那么多!”
好久,她笑了笑,醉意熏熏,“我酒量还是不错的。”
“吐成这样还不错!”郁景庭扯了纸巾替她擦嘴,又帮她接了水。
吻安靠在马桶边,顺手去接,却忘了自己还捂着浴巾。
纯白浴巾滑落,最先床褥男人视线的,是她的傲人曲线,泡过澡后泛着酡红。
吻安猛然缩回手去拉浴巾。
这一头,郁景庭一慌神的功夫,一杯水全洒在他身上,也终于僵硬的避开视线。
她低眉,醉态之余满副尴尬,“你,先出去吧。”
只见郁景庭捡起杯子,又给她接了一杯,让她漱口。
末了,吻安一抬眸,正好撞上他垂地的视线,忽然的道:“你去泡着,我淋浴。”
显然,他对她不放心。
浴室两体隔开,浴缸和花洒只见隔着磨砂玻璃。
吻安泡在温热的水里,无数次握紧双手,成败在此一举。
她自始至终一直没去看郁景庭的方向。
郁景庭洗完进去,才发现她脑袋搭在浴缸边上,似乎是睡过去了。
他轻唤了几声,她才悠悠转醒,依旧醉意盎然,舌头不太听使唤:“你,要帮我洗么?”
郁景庭喝了不少,但没到昏得糊涂,也正因此,只觉得热血往脑门涌,但帮她的全程,并无任何过分之举。
直到她出浴,醉态鼾浓,差一点就摔到洗手池下。
郁景庭及时拉了她,却被她身体的惯性带了过去,处于紧张,环手护着她的腰,两个人就那么靠在了洗手池边。
吻安腰后抵着冰凉的洗手池,模糊的一句:“凉……”
那时候她微微仰脸,他能清晰看到她恍若珍宝的眸子,带着醉意,摄魂无形。
她只觉得腰后的力道微微收紧,气息扑面而来,心头紧了,又努力只是娇嗔不悦的扭过头,“你喝过酒,难闻……”
他的薄唇从她脸颊擦过,声音透着无法控制的低哑,又淡淡的宠意,“你喝的可不比我少。”
在浴室洗手池边的时间并不久,接触也几乎若即若离,看得出他比她紧张。
但吻安觉得过得极其漫长,她一副醉态,却连他从浴室把她弄到床上走了几步,都无比清楚。
那种感觉,不仅仅是煎熬。
“……关灯。”她整张脸几乎铺满红霞,坚持道。
郁景庭伸手拍掉灯光。
任何男人,平日里再斯文、再优雅,这个时候都只剩凶猛,甚至残暴,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她揉进身体里。
床单皱皱巴巴,不堪蹂躏。
身上的男人却无奈的低眉望着她,又几不可闻的笑,“你快把我送进地狱了。”
因为她一双手几乎是毫不留情的抓在他肩头,一道道红痕清晰可见,可正题都没开始。
吻安含着醉意,“我紧张……”
郁景庭抚了抚她的唇,“……是会有些疼。”
大概是为了顾及她的感受,他越是温柔,并不急,只是体内的热烈却有着迸发的趋势。
来得猛烈而蹊跷,只是他未曾多想。
吻安侧过脸,尽力的看清现在时间,祈祷了无数遍,但愿沐先生的人去见梁冰不会失手。
…。
翌日清晨。
古瑛刚抵达华盛顿,接到一条短讯,眉头蹙了蹙,前往酒店。
郁景庭这一辈子,恐怕也忘不了醒来时的场面。
古瑛铁青着脸立在窗前,而他身边躺着不着寸缕的梁冰。
眯起眼,古瑛几乎咬碎了牙:“果然是报应,养了两个畜生?”
“干爹!”梁冰满目的惊恐,眼泪瞬间崩塌,扯着被单就几乎是爬下床跪着过去,那副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没有……”梁冰脑子是一片空白,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
她昨天明明一切顺利,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一到达就开了房间休息。
她怎么可能背叛他?!
但她身上那些痕迹,床上的皱皱巴巴,郁景庭肩头火辣辣的抓痕,恰恰都说明了昨晚何其热烈。
这到底怎么回事?
古瑛冷哼,低眉睨着她,声音不急不慢,“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从未说过我今天抵达华盛顿,甚至,你跟我这么些年,何时听我提过这三个字?”
他以古瑛存在,除了古夫人和郁景庭,谁都不知道他的背景,更别想探究一二,外界也根本不知道他和郁景庭的具体关系,也不可能知道他住在华盛顿。
显然,只可能因为梁冰知道郁景庭在这里才会过来。
另一边,不同于梁冰的失措和恐惧。
郁景庭从起身,到现在的一副漠然,脑子里飞速闪过很多东西。
她送的手绳,她每晚都要用他的电脑,她从生人勿进,到现在跟古夫人情同母女,等等……
“你没话要说?”古瑛终于看了他。
郁景庭已经穿戴完毕,神态漠然,“没有,您知道我的为人。”
他脑子里无比清楚,昨晚一夜欢好的人,不是梁冰,而是她。
哼。
古瑛终究是弩极而笑,“果然是养了个好儿子,我若知道你的为人,能有今天这事?你哪怕跟我明说,都好过如此!也许我就把她许给你了,而不是糟蹋吻安。”
顾吻安?
梁冰,猛然抬起头,甩掉泪水,“对!顾吻安,就是那个贱货,是她,干爹……”
“放肆!”
“啊!”
她差一点被古瑛一脚踢得窒息,趴在地上,长发狼狈的铺开,惊愕又可怜的望着那个男人。
“你所说的贱货,可是我的女儿。”古瑛低眉,语调低沉、缓慢。
女儿?
梁冰彻底傻了,怔怔的看了郁景庭,“你不是他儿子么?”
他怎么忽然又有个女儿了?
顾吻安只跟她说郁景庭是古瑛的儿子,根本没说过这件事。
她猛然回想那天的事,顾吻安给她安排完一切,见面的最后,她问顾吻安“我凭什么要信你?”
顾吻安只是一笑:“要走近古瑛,除了信我,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顾吻安!她就是捏准了别人的忧患!
哼,古瑛听完忽而笑着,“很好,世界上只有四个人知道的秘密,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看来你们勾搭不短时日了?”古瑛越发笃定。
这个时候,无论梁冰如何辩解,古瑛都不可能相信她。
扫了一眼郁景庭,道:“你最好瞒着吻安……我下午回去。”随机冲梁冰招手,等她跪地爬过来,才弯下腰:“至于你?”
…。
郁景庭已然出了房间。
如果他要处罚梁冰,必然就是这会儿,但如何处罚,他不感兴趣。
疾步出了酒店,眉头始终拧着,神色极度凝重。
郊外的别墅,和往常一样安静,甚至古夫人依旧在客厅摆弄盆栽。
见儿子回来,笑了笑:“回来了?”
“吻安呢。”郁景庭连鞋都不换就进了家里。
古夫人这三十来年,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愣了愣,指了指,“……楼上呢,吻安不是说你下午才回来?”
他已然大步迈上楼。
卧室里没有她。
郁景庭陡然眯了眼,转身。
果然,她正好从古瑛的书房出来。
那个地方,除了他本人允许,全家止步。
“你拿的什么?”郁景庭目光直直的盯着她,倒听不出多阴冷的味道,只是毫无起伏。
吻安昨晚几乎没睡,气色自然差,可她一笑,依旧光华照人,眉眼微微弯着,“我没来时,就跟你说,我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低眉看了手里的东西,“你会抢过去么?”
郁景庭薄唇抿着,许久才压着几分痛色,“我以为……你昨晚心甘情愿,只是要拿这个东西,你何必花那么大功夫?”
想到昨晚,吻安倒不见沉重,只略微挑眉,“来时的路我选择不了,之后的路,我总要处理好,否则,怎么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
所以她选得每一个角色都很完美,把梁冰扔到他床上,弄得他们父子从此反目?
也是,既然反目,又怎么可能还将她嫁给他?
他的声音阴冷下来,“你以为,你走得了么?”
吻安浅笑,“不知道呢。”但也十分坦白:“可我好歹也下了不少功夫,俗话不都说皇天不负有心人?”
抬头看着他,不无真诚,“你会阻拦我么?”
郁景庭拦在路口:“婚,必须结。”
“我可否理解为,只要结婚,你今天不会拦着我?”吻安听完,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见他沉默,她从他身侧走过去,擦身之际终于听他问了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