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
运河水无声流淌。
卷子村内外素缟一片。
赵副团跟裴支队长黑着悲伤脸。
战友牺牲谁的心里都不好过,但却对自一团大操大办丧事的做法颇有微词。
苏青站在村外新坟前,好一会儿后才走回村里。
站在村外三米高两米宽围墙上,高望暗黑星空。
东边天际某处开始放亮,下半夜才出的弯月隐约能见一丝光晕轮廓。
从师里重回补充团,跟着进平原上,心里明白平原上的斗争形势远比山区更加复杂。
敌伪匪顽,形形色色亦匪亦抗日的武装多如牛毛。
交通员送来总部同志消息,昨天中午,安县以北的敌人飞机场再次出现敌机起降。
成立不久的工作队的情报系统,远不如经营多年的总部独立情报系统。
隐隐觉得这些飞机很可能冲警卫营而来。
根据地发展应循序渐进,警卫营拿下成安县城打破了平衡。
八路军打下平原县城的事并不少。
在敌占区根本守不住,反而无端暴露力量。
村里的篝火熄灭。
黑暗笼罩的卷子村静得出奇,鬼子多次扫荡,村里连柴禾都紧张。
村里渐渐恢复平静。
外敌入侵,不得不忘记伤痛振作起来。
牺牲的战士,似乎只留下一串名字。
村中的老木屋里不时有嘀咕与小声哽咽的声音传出,有战士仍然在念经。
自然也有战士在向游击大队战士吹牛彼。
村北。
星光下的黑夜十余米外就看不清环境。
出村查哨的一连长长期活动在敌占区,经验老到。
将带着的一个排完全散开。
他亲自安排的哨,哨兵不按时回村,心里有些不安,直觉告诉他。
哨兵很可能出了意外。
虽然从内心中,他不愿意相信警戒战士已经遭了敌人毒手。
心里忽然有些后悔,不应该仗着主力团的身份,接手本该游击支队执行的警戒任务。
敌我斗争非常残酷,敌人也经常化装成老百姓四下活动。
防不胜防。
甚至还专门成立夜袭队,趁着黑夜冒充商人、老百姓、打着抗日武装的旗帜四下抓捕抗日分子。
平原不像山区,除了村落、水渠外,几乎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散开的一个尖兵班战士们,在原本警戒哨应该呆的位置附近快速搜索了一圈。
根本没有看到警戒哨战士的身影。
充当尖兵的排长匆匆回来报告:“连长,这事有古怪,我明明安排他们在这附近警戒,现在却一个人都没看到,而且附近地上也没的打斗痕迹.”
连长沉吟了一会儿:“留下两名战士警戒,其他人往回撤”
“啊,还留人啊?”
“他们肯定已经遭了鬼子毒手。”
“负责警戒的都是老战士.”
“如果鬼子化装成村民,或者说是八路军,你觉得警戒的战士会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啊?”
“现在,所有人保持安静,回村。”
“连长,要不我留下。”
“当务之急,是回村报告情况。”连长声音低沉:“等我们走出一里地外,你们立即撤退!”
“啊,不警戒了?”
“北边全是鬼子,我能闻到鬼子味儿。”
“啥?连长你可真能吹。”
“难道你没觉得北边那片黑暗中虫鸣声要小得多么?”
排长带着一名战士留下警戒,以防敌人暴起发难。
听到连长刚才那么说,排长忽然意识到,也许事情真像连长说的,大批鬼子藏在北边的黑暗中。
沉吟片刻后,对旁边战士低声下令:“你立即往旁边匍匐出十米继续警戒,我到北边去看看.”
“不行,要去我去,你留下来警戒。”战士说完,直接从地上蹿起来往北跑。
这货竟然不听指挥?排长正要骂娘
但又担心连长说的是真的,只得趴下往侧面匍匐出一段距离。
顺手将步枪子弹顶上膛。
砰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枪声响得很是突然。
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向北侦察的战士高度紧张,上了膛的步枪忽然走了火。
战士端着步枪,面前突然出现的闪光太刺眼,以至于他并没有发现北边不远处大批鬼子的身影。
后边的警戒排长一直瞪着大眼往北看。
枪口焰短暂闪光,看得很清楚,闪出好几道微弱的反光。
黑压压一大片的身影!
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如果不是有先入为主的预判。
而且出现刺刀反光,他甚至根本不会认为北边两百米开外那一片黑影有什么异样。
长年在平原上活动,土里能长出什么东西他一清二楚。
很多鬼子喜欢在枪口下挂雪亮的刺刀,这成了他们暴露的关键。
绝对是鬼子!
黑压压的一大片。
没有接到命令之前,藏在黑暗中的鬼子,并没有贸然开枪对过来的黑影射击。
谁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漏子。
藏在暗处的鬼子没有惊动出来查哨的抗日分子。
现在需要时间排兵布阵,将南边的卷子村包围。
抗日分子以为在五里外放两哨兵能发现情况。
方圆五里范围地方得有多广?在黑夜中,藏上千余人的队伍也根本不在话下。
鬼子大尉并没有将这场战斗看得很重,他只是觉得确实咽不下那口气。
真当皇军天下第一是吹的么?
要不是想将村里的那些抗日分子一网打尽,眼前这二三十个抗日分子早成了勇士们刺刀下的亡魂。
很多八路军战士,在战斗开始前喜欢先往枪口上刺刀。
主要是因为弹药不足,打完一个桥架说不定就得冲锋,三枪八路自然三发子弹打完冲锋。
二十三虽然作为主力团,但真上了战场,也不一定是真要将身上的子弹全打光才冲锋上前与敌人拼刺刀。
总得要留下几发子弹应急。
比如,如果战斗形势不利撤退的时候,如果大家枪里一粒子弹都没有,阻击又怎么打?
排长急急举枪,凭感觉对北边敌人藏身的那片黑暗中猛地开了一枪。
前边步枪走火的战士心里苦涩,心里正想着等会儿回去如何向排长解释。
老套筒扳机磨损严重,刚才只是抖动了几下,他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将手指套进扳机孔。
这该死的步枪竟然在关键时刻走火!
猛然听到身后枪声响成一串。
排长似乎在持续开火。
他很清楚,排长身上也只有二十发子弹,以排长抠门的习惯,他不可能进行这种急速射击的浪费行为。
难道排长发现了什么?想到这里猛地一个前扑。
北边开阔地里忽然出现一缕闪光。
跟着传来短暂突突声。
跟着又是一闪,一盏探照灯忽然在黑夜中亮起来,像是在夜晚中突然出现一轮太阳。
耀眼的光芒刺眼。
跟着,汽油发电机的声音开始在夜空中回荡。
大批鬼子的身影在探照灯下出现。
趴在地上的战士赶紧抄起那支老套筒,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猫腰往回跑。
散开的鬼子没有开枪,似乎根本不屑于射击。
军靴明目张胆踩在收割了玉米的田野间。
沙沙的脚步声像是索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