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汐抬起头，闭上眼睛，正面迎着水流。她抹了一把脸，然后睁开了眼睛，眼底澄澈清明。
如果《人间客》按最初的那个版本发表，恐怕没有后来的这些荣誉，也不值得那么受欢迎。
起初他们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就这么简单地写了词，也这么简单地谱了曲。那个版本，恐怕音乐人们都会看不起，因为根本没什么价值，太没意义了。
然后经历了那样的事，和朋友们死别，自己也真正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活下来，人生都变得不一样了。更不用提内心的感受了。
然后在那样的心境下，林雨汐重新写了《人间客》的词，江川也重新写了《人间客》的曲。
就这样，成为了现在大家听到看到的《人间客》。
那首歌其实林雨汐没想到会发表，因为她写了词之后发给了江川，然后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俞枋颜的葬礼上了。
此后，一直到之前的再会，三年之久。
她在生病的那一年，抑郁症最为严重，几乎是自虐式的。倒不是说她选择自杀，而是在另一种方式上自我折磨。
她的手机里只有一首歌就是《人间客》，每天单曲循环，千百遍。
她那时候其实控制不了自己，就觉得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人生突然直接就变得很糟糕很糟糕。就算她看到太阳，都不会觉得太阳温暖。
只觉得那橙红色的阳光，是发光的冰冷。
不出门，不联系，不见面，就这么宅在房子里，将近三年。
天知道她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林雨汐吐出一口气，可是胸口那种发闷的感觉并没有消散的迹象。她最近想起这些事似乎越来越频繁了。不过都没有像之前那样，情绪波动巨大。她对于以前的事越来越容易接受了，也越来越平静。
这证明她在一点一点变好。
林雨汐再次抹了一把脸，她其实也不知道脸上的到底是泪还是水。
她很快从浴室里面出来。
头发还湿哒哒的，她用毛巾包裹住头发，然后径直走向梳妆台。她把吹风机插上，然后把头发散下来，她慢条斯理地吹着头发，看起来一点事情都没有，根本让人无法发觉她刚刚内心有极大的波动。
何述景站定在她伸手，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替她吹着头发。这件事他也经常做了，比较熟练。
“何述景……”林雨汐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何述景垂眸，声音温柔。
她看着镜子里的何述景，问：“你要是心烦意乱的时候会干什么？”
何述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开口：“看到什么程度吧。能自我排解就自我排解，不能的话……你不妨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受一点。”
林雨汐眨动一下眼睫，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觉得有些许陌生。她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照过镜子，端详一下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模样的了。
她启唇：“江川联系我了，想让我给他的新歌填词。”
“嗯。”何述景惊讶于林雨汐还会写歌词这件事，但是并没有发出疑问去打断林雨汐。
林雨汐继续说：“我很久之前写过一首词，就是江川的那首《人间客》。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陷入回忆之中，缓缓道来：“我一开始写词就是想试一试，第一版的词写的很差，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就把那个词交给江川了，因为他想唱歌嘛，自己又不怎么写词。曲子也很差，毕竟他也是个新手。然后那个版本就搁置了很久很久……
我和江川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其中一个人的葬礼上。我俩约定了以后再也不见。因为吧……就是有相同经历的人，我看见他或者他看见我，就会把回忆拉到那个过去的情景中。与其两个人都痛苦着，不如就别再见了。
葬礼之后，一直到上次去云南录制节目，期间我们都没见过。
《人间客》是在这之后发表的，在葬礼之前我把我重新写的词给了江川。算是对我们的一种总结，其实并没有很丧，我还保留了很多对生活美好的憧憬。但是以那时候的心态来讲，那就是一种虚伪假象。
后来江川也重新写了曲，发表了那首《人间客》。”
林雨汐转过头，看着何述景，“他让我给他的新歌填词，我就不由自主又想到这些事。”
何述景关掉吹风机，拿起桌子上的梳子，替她梳理着长发。“心烦吗？”
林雨汐思考了一下，摇头：“倒也不是，就是会反复地想起。”
“你一直都没有忘记过，过去的每个细节你都记得很清楚。你以为你忘了，其实只是短暂地不提起。这没什么，你的心态已经变好了很多。想起就想起，不可避免，过一段时间又会不再提起。”
这些事永远不会忘掉，不出意外的话，七老八十的时候林雨汐还是可以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很长一段时间不提起，她便不会有理由去想起。但是不代表她忘了。
林雨汐转回头，她继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然间就发现，这么久了……”
镜子里她的轮廓和早几年的时候变化不大，唯一明显的变化就是眼神。
她的眼睛里，没有那种向阳而生的光了。以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情绪似乎也消磨了。
虽然澄澈清明，却也是成熟理智的结果。
长大之后还是会变的。
何述景替她拢了拢长发，“时间其实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长短不可估计，有些事觉得就发生在昨天，结果转眼就是几年前。”他的手搭在林雨汐的肩膀上，他抬起眼眸，看着镜子里的林雨汐，“你要做的，就是继续好好生活。”
林雨汐的目光和镜子里的何述景对上。
几秒以后，林雨汐笑了：“睡觉吧，天大的事睡一觉也没事了。何况这点小事，也许明早儿我就记不起了。”她站起身，向着床上走，动作麻利，掀开被子躺下。
何述景微微一笑，替她把屋子里的灯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