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漪房贵为皇后,窦氏一族瞬间从清贫世家变成了皇亲国戚,荣华富贵,荣耀万丈。饶窦长君再低调,赐赠大宅、封赏园邑、增奴添婢,全在顷刻间顺手拈来,世人眼里看来这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最好的例子!
窦长君逃难时在乡间娶得一妻,原是摇铃医者之女,家境跟窦家差不多,清苦贫寒。这位姑娘虽为乡女,但相貌不俗,自小随着父亲看诊抓药,对医理略通一二,是个惠德善良的好姑娘。自从遇见窦长君后,姑娘芳心暗许,一来二往之下,一对年轻男女情愫互生,郎情妾意,任谁都看得出来。
老医者看中了窦长君的人品作风,遂允了女儿心事,将她许配于窦长君。没想到姑娘的母亲却突然发难,一心想将女儿嫁到邻乡乡贵为妾的她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正当窦长君百般无奈的情况下,从影士口里得知此事的刘恒差人送来了白银锦帛,完美地堵住了姑娘母亲的嘴,造就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此恩此德窦长君一直铭记于心,对妹夫刘恒心悦诚服,从此言听计从。
成婚时,窦夫人懵懂地以为夫君有个有钱的远方亲戚,虽然来往不多,但恩义还在,所以常常会接济他们。未料,这个有钱的富贵亲戚居然是当今皇上,不禁又惊又喜,无所适从。
窦长君跟妻子细细解释,简而化之地将吕氏迫害于他的事实淡化,只说隐居山林是为了逃避先前朝廷之乱,皇帝怀仁恩慈,暗中帮扶,才让他们有了今天富贵无忧的生活。
窦夫人感恩非常,家里人也因为窦家的缘故成了乡郡里的大户,枝连叶叶连枝,人人皆知只要跟窦家攀上关系者全都鲤跃龙门,青云直上!
南候只是虚位,并无实权官职,不需要像一般官员那样每天上朝理政。窦长君便在长安城里开设了医馆和学堂,一来让自己和妻子均能一展所长,二来也想为妹妹漪房增添美名,惠泽百姓。
平日里只要一有空,他便会偕同妻子进宫探望窦漪房,说说家常叙叙天伦。
这一天,窦氏兄妹妯娌跟往常一样乐叙天伦,窦夫人向皇后请教初为人母需要注意的事情,一家人正为窦家即将到来的孩子而兴奋不已。
常喜急匆匆地跑进来,喘着气对窦漪房行礼,道:“奴才见过皇后娘娘,陛下有请娘娘摆驾寿宁宫。”
“寿宁宫?那是薄姬娘娘的宫房,陛下有说是什么事情吗?”窦漪房问道。
常喜掩着嘴,强忍住上扬的嘴角,故弄玄虚地回道:“回娘娘的话,陛下说,您去了便会知道的。”
窦长君笑了笑,“如此看来,哥哥就不叨扰了。”说着,正想携妻告退,却被常喜侧身恭敬地拦了下来。
“侯爷请留步。陛下有旨,请您一起过去。”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懵然不解。
常喜哧哧偷笑,带着他们一同来到了寿宁宫。
寿宁宫的大厅上,薄姬、刘恒、慎梦雨,还有刘嫖和刘启两个小娃儿,全都来齐了,端坐于高位上,就等着窦氏兄妹的到来。刘嫖原本还坐在皇奶奶的身边撒娇,一看见母亲来了便伸手讨抱抱;刘启在乳母怀中安睡,小嘴唇咂吧咂吧的,煞是可爱。
窦漪房领着哥哥向文帝刘恒、母亲薄姬先后礼拜;身为妾室的慎梦雨依礼向皇后窦氏行了礼,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扫向窦长君的眼神里甚至还隐约带了几分轻视。
窦长君心怜妹妹处境,故意装作看不见的样子,脸上始终挂着恭谦的笑。谁都知道,皇后窦氏自从嫁给刘恒以来,独获爱宠,后宫诸院形同虚设,妾室慎氏心生嫉妒亦是人之常情。
大厅正中还跪着一人,俯首跪拜,从窦漪房的角度望去看不清容貌,但从身形推测,看得出是一个年轻精壮的男子。
薄姬一看见窦漪房,笑得乐不开支,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小刘嫖敏捷地从皇奶奶的身上爬到母亲怀里,小脸蛋在窦漪房身上蹭了好几下,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眉眼弯弯的模样跟刘恒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刘恒佯作吃醋的模样,道:“母亲和嫖儿也太顾此薄彼,朕来的时候你们可没有这么热情过?”
薄姬没好气地别了儿子一眼,这孩子如今都已经贵为皇上了,可每次在皇后漪房或是自己面前总好似当初在代王宫的时候那样,真让她这个当娘的不省心啊。
“陛下此言差矣。今天是皇后娘娘的大喜之日,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为娘娘高兴实乃人之常情。陛下刚到的时候,太子殿下还醒着呢,不也跟长公主殿下抢着要陛下您抱抱亲亲么?陛下当时还抱怨自己手只有一双,抱不住两个娃呢!”常喜躬身打圆场,几句话说得大家乐呵呵的。
窦漪房斜斜地瞄了常喜一眼,狗腿喜果然不是盖的,这拍马屁的技巧精进不少!可……“皇后娘娘的大喜之日”是什么鬼,她怎么听不懂呢?
眼光从常喜身上移到大厅中央跪着的那人,眼眸中的疑惑加重了几分。
薄姬看见一脸迷惑的窦漪房,唇边的笑意更浓,“今天啊,皇上有份大礼要送给你们兄妹。”
“大礼?”窦漪房跟哥哥对视一眼,表示有同样的疑惑。
此时,跪在地上的男子俯身再一拜,声线略带沙哑,“草民窦……少君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窦漪房身子一僵,像被雷劈中一样,喉咙发紧,竟说不出话来。
窦长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跪在地上的男子泪眼涟涟,“草民贱名窦少君,乃赵国清河郡金溪村人,年幼时不幸被人贩子略卖,辗转多地沦落为奴。草民被略卖的时候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出生地,家中有一兄一姐,村里的生活清贫自乐!”
窦长君很是激动,用袖子擦着眼泪,“少君出事的时候,年纪确实很小……”
窦漪房知道寻找弟弟少君一直是窦长君最大的心愿。想当年她魂穿大汉,就是正好遇上了少君被人贩子抢夺拐卖的事故,其时原身为了救弟弟而不幸落水,差点就魂归黄泉了!
她的心咚咚直跳,多年的夙愿快要实现的那一刻,心情原来是这般紧张而不安!
刘恒接着解释道:“自与皇后成婚,朕就一直暗中差人调查少君被略卖一事,只是时隔已久,可查询的线索不多,朕唯恐两位过于忧心,故此没有多言。日前,窦氏受获赏赐一事天下皆知,消息传到了洛阳城,城外三十里处有座矿场,那里的矿奴来报,说有矿主家有个家奴身世跟少君极为相似。朕特意差人前去详查,情况属实后便把人接进宫来,与你们相认!”
窦长君激动得不得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
窦漪房眼眶一红,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且慢!”坐在旁边的慎梦雨素手一扬,秀眉高挑,仪态万千,“你说自己是窦家少君,有何证据?”
天下人谁不知只要跟皇后窦家攀上关系,荣华富贵就能唾手可得,单凭矿奴的几句话,就说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有何凭证?!
窦少君擦擦眼泪,朝着刘恒又是一拜,“皇上明鉴,草民被拐卖的时候虚数还不足十岁,人贩子对我们这些拐来的孩子不是打就是骂,草民当时惊慌失措,能记得事情的框架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信物或者凭证?而且,草民被人贩子拐走的时候,事出突然,身上连件信物都没有……”
慎梦雨把下半截的话抢了过来,“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面对慎氏严厉的质问,窦少君楞了一下,嘴唇颤抖,“少君还记得,当年被略卖的时候,姐姐为了救我被人贩子推进了附近的河里,当时天寒如冰,河水的温度极低,我在岸边上看着姐姐挣扎了几下,便往河底沉了下去……”
随着窦少君的描述,大家仿佛还能看见当时的情景,贫村僻壤间一双姐弟被人贩子欺凌,姐姐为救弟弟落水,年幼的弟弟只能在岸边无助地看着,施救无援……
薄姬心慈,听得心里酸痛,终于忍不住侧身擦泪。小刘嫖还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眼睛眨了又眨,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薄姬脸颊边擦了擦,安慰的话还不会说,但奶声奶气的声音听在薄姬的耳朵里油生欣慰。
“皇奶奶,不哭哭……嫖儿呵呵,皇奶奶就不哭了。”说着,凑到薄姬跟前,嘟起粉嫩嫩的嘴唇对着薄姬的泪珠呼气,好似只要把泪珠儿吹走了,薄姬就不会哭一样。
小孙女天真的模样软化了薄姬的心,忍不住抱起软绵绵的她,在小脸蛋上亲了好几下。慈爱孝顺的一幕落在慎梦雨的眼中,又是另一番讽刺!
慎梦雨冷哼一声,道:“哼!胡话连篇!皇后娘娘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沉到冰寒刺骨的河水里,只怕性命都难保,还能选秀进宫,邂逅皇上吗?”最后一句话说得婉转,流盼的目光在窦漪房身上转了一圈,悄悄地提醒着大家皇后曾为宫奴的事实。
慎梦雨说的确是实话,赵国的寒冬透骨冰寒,一个小姑娘在荒野间掉入河水里没有及时施救的话,肯定凶多吉少,又怎么会有后来的那些故事呢?这叫人如何相信!
窦少君怔怔然,“草民说的都是实话,我是亲眼看见姐姐沉到水底里去的……”
众人心头一惊,眼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窦漪房的身上!
窦漪房叹了一口气,目光放空,眼神缥缈,“他说得没错,当年本宫确实沉到了水里去。事情的始末,本宫也记不大清楚,只记得刺骨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饶本宫如何挣扎都于事无补,整个人就好像在冰窖里一样,接着两眼发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本宫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窦家草庐中,被哥哥照顾着。”
说起当年,窦漪房百感交集,言语间有意淡化了魂穿的过程,仅仅描述了当时惊险的情况。如今想来,仍不由得四肢发寒全身颤抖,记忆中那透寒彻骨的冰水涌进鼻腔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
窦长君忍着泪,点了点头,道:“窦家当年突逢巨变,长君还以为连妹妹都保不住了,幸得苍天保佑,护我一家安康!”
薄姬面露喜色,“所以说,他真的是漪房的亲弟弟了?”
“那可未必。”慎梦雨整了整衣襟,态度很是高冷:“当年窦家少君惨遭略卖一事,金溪村中无人不知,随便捉个人来问问就能知道,岂能作为认亲的凭证?这少年跟窦少君年纪相仿,相貌相似,要确认他的身份还需要谨慎辨别才行。”
窦漪房眉头一皱,慎梦雨想说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