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好痛,后脑勺也好痛,窦漪房双目紧闭,眉头蹙紧,艰难地动了一下,有种被人拆过之后又重新装嵌起来的感觉。
“嗯……”喉咙不适地哼了一下,口干舌燥,难受得不得了。
一只温柔的手顺着她额头上的发丝温柔地扫过,抚走几分不适,指尖上温热的温度莫名安抚了她不安的心跳。这种溺毙的温柔像极了宫魅环抱自己时的感觉。
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宫……魅……”
对方发出一记轻笑,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拇指爱怜的滑过她娇嫩的脸颊,爱极了这种细嫩的触感。
窦漪房闷哼一声,眼皮动了几下,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眸,带着熟悉的玩味。
“代王殿下?!”窦漪房惊呼,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他。脑袋后面又是一阵剧痛,让她不自觉地再次闷哼出声。
刘恒不着痕迹地将她环在怀中,大手轻抚上她的后脑勺,那微微肿起的地方让他心疼不已。
“还好没出血,也没伤到要害,只是皮肉之伤,过几天就会好的。”温柔的声音好似春风拂过,带着暖暖的气息。
刚刚清醒过来的窦漪房又懵又乱,还没搞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代王刘恒不是跟齐王世子刘襄到三山五寨去剿匪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在骊山温泉这里
唉……也不对,这里不是骊山温泉!!
窦漪房定睛一看,整个人更懵了——阴暗的石室、斑驳的墙壁、脏乱的稻草、又黑又粗的木栅栏,唯一的光线是从顶上一个小小的窗户上投落下来的。
这分明就是囚禁犯人的牢房!
“这里是什么地方?”前一刻,她明明还在伺候张嫣在骊山温泉中浸浴,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阶下囚?重要的是,她身上甚至还穿着张嫣借给她的银丝雏凤织锦宫服,连散开的长发都没有拢上,跟刚换好衣服的时候一模一样。
刘恒抬手,将她耳边的秀发撩到耳后,动作跟在未央宫中的时候一样潇洒自若,没有丝毫不自在。
“这里是天山寨,三山五寨中最靠近边境的一处。他们给你下了昏药,你已经足足睡了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窦漪房瞠目结舌,难怪自己全身上下一点力量都没有,原来是被下昏药的缘故!后脑处还在阵阵发疼,她努力地回想骊山时的情景,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她才刚刚把衣服换完,琴婳和张嫣就不见了。
宫殿外面那些混乱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
刘恒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样子是天山寨的人把你给绑架了。”
“绑架?!我只是一名小小的恭使宫人,他们绑我干什么啊!”唉哟,一着急用力,头又疼了一下。究竟是谁把她打昏的?!出手真够狠的!
刘恒笑着摇了摇头,俊眸往她身上的宫服打量了一眼,意思很简单。
窦漪房登时懂了,“我的天啊!难道他们把我当成是皇后娘娘了?”衣服上的银丝雏凤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在骊山中能享用此等工艺之人就只有只有皇后张嫣一人。
她连忙甩手,对这个荒唐的误会表示不可置信,“皇后娘娘体恤奴婢,才把自己的宫服借给我们穿的。”手一动,发现双手沉了不少,手腕处被扣上一对玄铁手镣,沉甸甸的,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窦漪房又动了一下自己的脚,果不其然,同样扣了一对玄铁脚镣,极大地限制了她的行动。
刘恒耸耸肩,无奈地道:“皇后娘娘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大家只知道皇后身份尊贵,穿凤戴银,就只好‘凭衣认人’咯。”
他的语气听起来,怎么有种腹黑嘲笑的味道呀?窦漪房努努嘴,心里委屈极了。
“那……代王殿下怎么也在这儿?”她发现刘恒手脚同样分别扣了一副铁镣,依旧一袭宽大飘逸的青衫,胡渣子稀稀落落地爬满半个下巴,本该是落魄的模样,却带着几分颓废忧郁的美感。
好吧……看他嘴角笑意盈盈的样子,忧郁两个字可以删掉。
刘恒伸手爬了爬头顶上的头发,一脸不在意地回道:“太后娘娘赐予的南北二军用起来实在不大顺手。公子襄提议我们兵分两路突袭天山寨,我便带着他交给我的五百兵马抄小路上山,没想到才走到半山腰,就遇上了贼匪,两三下功夫就被捉到这里来了。”
堂堂诸侯王被人活捉,还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把事情说出来的,除了代王刘恒,还能有谁?!
窦漪房的嘴角抽了一下,直觉刘恒的脸皮又厚了一层。
“公子襄只给了您五百兵马上山剿匪,这也太……”窦漪房早就听闻刘襄原本就不把刘恒这个放荡逍遥的四叔放在眼里,这次被吕后派遣围剿贼匪,肯定趁机会想尽办法把他排除在外,意图独揽功劳。
刘恒爽朗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我家大侄子估计是太看得起我这个四叔了吧。他可能觉得我只要用五百兵马来剿匪就绰绰有余了,谁会想到我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贼匪就把我捉到这里来了呢?”说完,还挠了挠头,像在为辜负了刘襄的信任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窦漪房暗暗吐舌,刘襄明显只想用他做诱饵,把主力军队握在手上是想伺机而动的,只是没有想到,贼匪的行动那么快;更没有想到的是,刘恒居然一点抵挡之力都没有,如此迅速就束手就擒了。
“如果代王殿下在这里的话,张都尉一定很快就会领军来救援的。”张武用兵如神,武力超强,窦漪房对他是很有信心的。
“这个嘛……”说到这,刘恒有点为难了,“武子这次没有来,我把他留在未央宫照顾代王妃了。”
“什么?!”窦漪房觉得自己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
刘恒悻悻然地解释道:“我本想这帮贼匪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有公子襄和我两个人就够了,哪会想到他们居然有勇有谋,如此不好应付呀?!”
这帮贼匪在三山五寨中盘踞多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简单的货色,代王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们可以轻易对付的?!窦漪房已经无力吐槽,只能说这样的结果,既在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这时,囚室的石门被慢慢地推开,紧接着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声音沉稳利落,看得出来者并非等闲之辈。
“少寨主,咱们下山打探的兄弟来报,说骊山行宫的守卫加紧了许多,但却一丝慌乱失措的迹象都没有,完全不像是皇后被掳后该有的情形。兄弟们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便马上赶回来向您汇报了。”
那个少寨主并没有应答,沉默地继续前进。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也不再说些什么,紧随其后,快步跟上。
囚室内光线昏暗,进来的两个人走了几步就在木牢前停了下来,窦漪房看不清他们的五官,只能大概描绘出他们的身形。
领头的男子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目光如寒,在黑暗中闪出锐利的光芒。跟在他背后的男子驮着背,身材矮了大半截,圆圆的脑袋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估计是个秃顶汉子。
刘恒一看见领头男子来了,唇边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吃饭的时间还没到呢,这么快就有人来了。难道这次宋少寨主要亲自来为本王送饭?”
未等对方做出任何回答,跟在他背后的秃顶汉子就冲了出来,指着刘恒骂道:“你这个没用的软脚诸侯,要不是我们少寨主网开一面,早就割下你的脑袋去祭旗了,还有你这里指手画脚的份吗?甩什么嘴皮子!”
刘恒撇撇嘴,不以为然地道:“宋少寨主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怎么可能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呢?”
秃顶汉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像你老子刘邦一样视人命如草菅吗?”
刘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既不回嘴也不回应,不置与否。
窦漪房心想,刘恒的心也忒大了点吧。自己的父王被人如此辱骂,居然还能保持骂不还口的修为,这究竟是被骂多了以后习以为常,还是……
领头男子没有理会秃顶男子和刘恒之间的对话,凌厉的目光眯了一下,直直往窦漪房身上望去。
“皇后张氏和你有什么关系?”声线清冷,言简意赅,他一眼就看出了她并非皇后的身份。
秃顶汉子呆愣了一下,接着道:“什么,她真的不是皇后张氏?!莫非我们真的绑错人了?!”
领头男子平静地解释道:“张氏是鲁元公主的独女,自小备受宠爱,入宫之前连公主府的大门都没有出过半步,出嫁后更是养在深宫之内,除了吕后和惠帝身边的几个人以外,根本没有机会与他人接触。这个小丫头看起来比张嫣大了几岁,目光过于精灵俏皮,深陷牢笼之内连一滴泪都没有流过,不可能是深闺多年、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皇后。”
秃顶汉子指着窦漪房身上的衣服,道:“可是,她明明穿着皇后的宫服!”
为了筹备这次绑架的事情,他们潜伏在骊山行宫周围的探子隐藏身份,在附近搜刮了好一阵子的情报。奈何皇后深居简出,住进骊山后没有几个人见过她长什么样,只听说她年纪很小,唯一能辨认身份的就是身上尊贵的宫服。
毕竟皇后是一国之后,只有她够资格跟皇帝和太后那样以龙凤为饰。
没想到,他们还是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