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金华宫中正人仰马翻。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个放浪不羁的主子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在宫中乖不到几天,竟然又和贴身护卫张武不知道去了哪里逍遥快活!
刚刚太后派来的宫人准时到金华宫里问安,左顾右盼却看不到代王的身影,仔细追问了好一会儿。薄姬心虚无言以对,幸好有代王妃吕姝在前挡了一把,说代王因为新添麟儿而欣喜若狂,昨夜与近身的几个护卫多喝了几杯,至今宿醉未醒。
宫人还想入宫内一探究竟,却被吕姝厉声喝止:“王子内殿岂是你这些宫人随意入内之地!”说着,便板起脸唤来左右侍卫将无礼的宫人给轰了出去。
薄姬忧心忡忡,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样而得罪了吕后。吕姝柔声安慰道:“夫君不过是玩心重,出去浪荡半刻便会回来。何况家中两名孩儿尚且幼小,他怎么会不顾而去呢?”
虽说如此,薄姬还是免不了心乱如麻,好不容易才在吕姝的劝说下,由侍女护送回房休息。
等薄姬走了以后,吕姝才敢露出愁容。今日一早,张武和刘恒先后不见了踪影,身为妻子的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吕后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在刘恒的心中,她吕姝究竟占了多少分量。即便是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的现在,她也没敢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刘恒一到及冠之年,吕后便将刚刚及笄的自己指给了他,当时自己羞怯难耐,别提心中是有多高兴!在先前的宫宴中,她便见过这个分封到代国的四王子。他卓尔不群的风度,俊逸的笑脸,就像一颗种子跌落在芳心上,疯狂地生根发芽。只要他一个回眸,她便心跳加速,笨拙地无法言语。
大家都说他的母妃在宫中无宠无势,分封之地更是远在毗邻匈奴的代国,偏守一隅,成不了大事,要争夺王位就更是无望。嫁给他只怕会跟着在代地受苦,还要日夜防备匈奴的进犯。
但是她无所谓,只要能待在他的身边,为他生儿育女,共守一生,她此生诸愿已足。未料想,出嫁前皇姑母将自己召入椒房,教导的不是为妻之道,而是让她成为夫君身边的一枚棋子,时刻汇报代国的一举一动。
他接受这桩指婚原因,只因为她头上的吕姓?!
皇姑母的话,她不敢不从,更何况她的家人全都在长安,在皇姑母的手上。她学不会吕家人的百面玲珑,也不像吕婠那样工于心计,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战战兢兢地成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的妻子。
庆幸的是,成亲以来,刘恒对她是相见如宾,还连连生了两个儿子。虽然他经常在无忧坊这样的烟花之地流连,畅游山水喜欢广交布衣,行踪不定,却从未有过纳妾之念,让她稳稳地坐在代王妃的位置上。
在外人看来他们二人举案齐眉,夫妻恩爱,但吕姝的心却从未感受到安稳。丈夫对她是敬,可……爱呢?直到今天,她都不敢肯定。
有时她甚至觉得皇姑母对她的训斥是对的,她或许从来没有走进过刘恒的心!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占据丈夫的心的人又是谁?是无忧坊的头牌歌姬慎梦雨,还是那个皇姑母口中和刘恒在驿馆偷/情的代王府小女婢?
吕姝的双眼不断地在金华宫里那些从代王府中随行而来的女婢们身上来回扫视。那个审食其说与自己丈夫激/吻于驿馆的婀娜少女,究竟是她们当中的哪一个?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们如此这般了多少回?刘恒到底把她藏到了府中哪处?……
浓浓的酸意涌上心头,拧痛了吕姝的胃,额头薄薄沁出细汗,双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指甲掐入细嫩的皮肤当中也不觉得痛。
抱着大公子刘苾的乳娘轻声唤道:“娘娘,您……没事吧?”伺候了代王妃这么长时间,曲娘还是第一次看到主子这么难看扭曲的表情,好似……好似想拧碎了园子里的那帮女婢一样。
吕姝敛了敛神,回答道:“没、没事……代王回来了吗?”
曲娘摇了摇头,这时照顾二公子刘苅的新乳娘宋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嘴里连声喊道:“娘娘,娘娘!公子苅他发疹子了!”
吕姝急忙转过身去查看儿子的情况,只见他的小脸发红,小手在不适地在挥动,看起来好不可怜。
吕姝将儿子仔细地看了几遍,冷静地道:“这是新生儿常见的湿疹而已,公子苅最近有没有碰过什么东西没有?”儿子刚出生几个月,因为早产身子比较弱,又还在哺乳期中,造成这种状况的应该是碰触过一些过敏源。
宋卿怯懦地回道:“奴婢、奴婢抱过小公子去沧池和渐台那边散步,那里正有百花怒放。”
这下子吕姝懂了,“苅儿肤嫩,沾染到花粉就会泛红,以后就不要去花开的地方了,知道了吗?”
宋卿低头应是,依照吕姝的吩咐去请御医所的太医过来为小公子诊治了。
吕姝摇着头道:“宋卿进宫时日尚浅,办起事情来毛毛躁躁的,总不得其法。曲娘你的经验丰富,日后要对她严加指导。”这次赶赴长安的路上动了胎气,导致在宫里早产,仓促间找的乳娘都不如曲娘经验丰富,但也只能这样了。
皇宫对乳娘的挑选是很严格的。为了给小王子们最优质的母/乳,挑的都是双十年华的头胎乳/母。这些人一旦进入后宫,从此就和亲儿分隔,难再相见。
“诺!”曲娘应道。
正说着,金华宫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声响,守门的小太监匆匆入内报告道:“禀娘娘,代王回来了!”
吕姝一喜,立刻起身相迎,才踏出宫门就看见刘恒一手扶住半醉的张武,一手揽着一只碧绿色的蜜瓜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呵呵呵地满是喜意。
他将手中的蜜瓜准确完美地抛给了近伺的小太监,笑道:“拿去!让御厨子好生切了给母亲和王妃享用。这可是长安城里最名贵的瓜儿,千金难换啊!”
小太监滚身上前把瓜接住,生怕失手弄坏了主子的蜜瓜;一听说这瓜如此珍贵,急忙连爬带滚地往御厨的方向跑去。这些名贵的瓜果还是尽快脱手的好,万一有个万一,他三个脑袋都不够砍。
吕姝上前犹未近身,就闻到了刘恒和张武身上浓烈的酒气,秀眉紧蹙,忍不住抬起宫袖遮住鼻子,“夫君,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恒哈哈一笑,低沉醇厚的笑声十分悦耳。他道:“今早我跟张武打赌,看谁能最快地到达长安城的悦来酒庄去。结果当然是你夫君我脚下生风,快马一鞭,赢了这场赌咯。张武足足输了五坛女儿红,喝得快不省人事了!”
张武暗地踩了他一脚,警告他故事编得像样一点。刘恒不着痕迹地缩了一下,暗暗吐了吐舌头,不置与否。
曲娘无可奈何地哭笑不得,金华宫为了代王失踪搞得人仰马翻,还提心吊胆地怕会被吕后责怪,谁知原来他竟然去跟护卫赌酒,还喝个烂醉!真是的!
吕姝向来十分清楚丈夫玩心过重的个性,柔声唤来几名太监帮忙将张武扶到内院去,却被刘恒大手阻挡,“用不着,扶个醉鬼本王一人足矣!”太监们屈身后退,应诺不敢上前。
他转头对吕姝道:“太后娘娘派来的人问过安了吗?”这个时辰他们应该也来过了吧。
吕姝点头,“来过了。我跟他们说你昨晚喝多了,正歇息着呢,所以没有出大殿来。”
刘恒咧嘴一笑,“哈哈……夫人真是神人,误打误撞也说中了我偷喝酒的事情。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吕姝看着他怔了一下,心里揣摩着夫君话中之意,究竟是玩笑,还是……但是刘恒却没有给她多少时间,拖着张武就往内院走去,一路伴随着他朗朗的笑声。
“本王先同这个足下败将到内殿去歇息了,无事勿扰!那好吃的瓜儿记得留我一块!张武的就省了吧,无功者不受禄……哎呦!”肩膀被人狠狠地掐了一下,明显有人在投诉他的多话。
几个在后面想跟随而去的太监和女婢被吕姝拦了下来,刘恒说了勿扰,就是叫人别进去的意思。
看着这一幕,曲娘不禁摇头笑叹:“代王真是坦荡无畏,让王妃娘娘您多担待了。幸亏您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对您疼爱有加,不但每日派人来问安,还亲自赐名二公子。这是多少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吕姝脸色微微一沉,眼光定在夫君远去的方向,心里的百转千回是曲娘没有办法想象到的。
“苅”本有收割之意,但也暗有杀的含义。皇姑母赐名“苅”,是寄予春耕秋收的意思,还是对自己的警告?她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统统甩出脑袋。
自从听闻刘恒驿馆偷/情的事情以后,她就一直心绪不宁,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一个接一个地在脑海里盘桓,快要把自己逼疯了。
“娘娘……”曲娘弱弱地唤道,把陷入沉思的主人拉回现实。
“我没事!”吕姝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柔静,“你去跟御厨子说一声,准备好醒酒的汤药。等代王醒了,就送上去吧。”
“诺!”
刘恒拖着半瘫的张武回到了张武居住偏院。这段时间,代王府一家暂住在金华宫中,张武却选择了内院中最幽静的西北角居住,不设內侍宫人,只由数十位心腹卫士轮流把守。
在确定成功甩走吕姝和金华宫大大小小的宫人们后,刘恒抬腿踢了躺在床上的张武一脚,撇着嘴道:“喂,起来吧,他们都走开了。”
张武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指着主人连声投诉:“有你这样当主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