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有心人刻意引导宣传,柳湘莲纳妾一事闹得沸沸洋洋,只过了一晚,柳侍郎“日纳三妾”就变成了“夜御一妻四妾”,而且“缺一不可,犹叹不足”!
不少官员士子都认为此事足见柳湘莲荒淫无耻,品行恶劣,德不配位,宜早罢黜。而市井小民无不且骂且羡且叹此等富贵荒唐的生活。
半月休沐之期尚未结束,柳湘莲以此为借口,迟迟不肯前去履职,无论是兵部还是节度使府,一次都没去点卯。为此,已有言官弹劾他懈怠懒政了。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不去履职不等于不为履职做准备。柳湘莲很清楚,于他而言,京营整饬是件无法完成的任务。因为权贵特权是京营一切问题的根源!
这些权贵不仅包括京营大小将官、武勋,还包括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宦官首领等,正是整个熙朝权力顶端的那拨人。将官武勋将京营视作自家地盘,不容外人插手,其他权贵将京营视作予取予夺的免费劳力来源。
一旦有官员认真整饬,清除积弊,不可避免的会与整个权贵群体发生冲突。冲突激化到一定程度,利益受损者或者通过谈弹劾将主事官员罢职,或者直接鼓动军卒侮辱、袭击、甚至杀害主事官员。而主事官员一般又是文官,难以抵抗这等报复手段。
因此,历来京营整饬,或有短暂效果,但最终无不以失败告终,主事官员也随之黯然落幕。
但对柳湘莲来说,问题其实不大。
他的真正目标从来不是要维护朝廷,不过是借此积累实力罢了。所以,此番主持京营练兵,根本不必求成,只需让永隆帝看到京营整饬有成功的希望便可!
抱着此等不可告人的“奸诈”心思,他不觉得有多大压力,也早想好了对策——以拖待变。只是如何“拖”需要好好想想,要让各方都能接受——皇帝见到有成果,从而不会废弃自己;权贵虽受损到部分损害,却不至于非要弄死自己。
旁人不会任由他按部就班走自己的路,定会生出事端,他得做好充分准备以便应对。这几日先是让人搜集整理了京营近百年资料,特别是相关奏请整饬、除弊的奏疏,已对京营之弊有所了解。
这等宏观认识远远不够,他又找来“醉金刚”倪二进行问询,以求了解实情。
一年前广和楼的蹴鞠场建成,“赌球”之风随之兴起,倪二趁机开设盘口,一时站在了风口上,大展拳脚,大赚特赚。
有钱之后的倪二更是慷慨好爽,交游广阔,混的“风生水起”,俨然已是西城地下世界的小霸主之一。
收到柳湘莲这位“故主”传召时,他正在蹴鞠场内踢球玩儿,不敢怠慢,立马提前退场,稍作收拾便带着几个小弟马不停蹄赶到柳宅。
“小的倪二,拜见侍郎老爷!”
进府后,倪二没有被请到日常待客的花厅,而是进了外书房。
柳湘莲一身家居常服,坐在桌案之后,正翻看京营资料,忽被倪二的大礼参拜唬了一跳。
“倪二爷,你这嗓门真是越来越大!房梁都快叫你震断了!”
柳湘莲吐槽一句,见他跪地不起,便道:“还不起来?等本老爷扶你不成!”
“谢谢侍郎老爷!”倪二口中谢过,这才起身,躬腰而立,满面堆笑。
目光一扫,柳湘莲发觉倪二着装大异以往,一身锦袍皂靴的行头,少说得几十两银子,比去年粗布短衣阔气多了,添了份暴发户的“富贵气象”。
见他有些拘束,柳湘莲笑道:“你我贫贱之交,不必见外。我称你一声倪二爷,你也唤我二爷便好。什么老爷不老爷,我很老么!”
听他说话亲近,并未和自己疏远,也没有丝毫官架子,倪二稍稍放心。不过还是摆出“受宠若惊”之色,口中道:“见了二爷,倪二心里激动,一时忘情,请安声就大了些,二爷勿怪。您唤小的倪二就成,在您面前小的算哪门子二爷!”
贫富更易,态度未改,是个知进退的,柳湘莲摆手笑道:“在我这儿别客气!先坐下。”
倪二这下当真是受宠若惊了,这可是当朝兵部侍郎的书房,自己几斤几两也配坐?连道几声“不敢”。
柳湘莲懒得废话,板了脸喝道:“坐下!”
倪二这才不再推辞,拱手告了座,而后在最末位的椅子上坐了,屁股不过刚刚沾了椅子沿儿,宽肩厚背挺的老直。
这时小厮进来奉茶,倪二恭敬道谢不止,并不敢饮用。
见他比以往更加拘束,柳湘莲知道是自己升官的缘故,开玩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去年别人唤你‘倪二爷’,怕是没几分真心,场面话罢了。现今西城地面儿上混的,谁不知倪二爷罩着广和楼?”
倪二听了这话,老脸发红,越发不好意思,忙说道:“二爷就别臊倪二了,广和楼的股东不知多少勋贵重臣、皇亲国戚,倪二不过就是个卖力气看场子的,还要感谢各位老爷赏口饭吃!当初若没二爷提携,倪二现在还在干那有今日没明日的营生呢。”
说到此处,倪二竟似有几分动情,目泛泪光,言语哽咽,也不知是真是假。
“好了!”柳湘莲有些不耐烦,叫他来不是看他演戏的,正色道:“只要你认真做事,广和楼自然有你的饭吃,便是广和楼的饭吃不了,柳家商号也给你管饱!”
“谢谢二爷!二爷大恩大德,倪二没齿难忘!”
忽得了一份许诺,倪二忙起身离座,跪地感谢,谁不知柳氏商号肯定比广和楼赚钱多!
卑微而有头脑的小人物大体如此,格外珍惜每一次机遇。
柳湘莲道:“坐下,这次请你过来,是有事儿向你打听!”
“二爷请问,小的知无不言!”重新落座,倪二打起精神,支起耳朵。
“你也知道,我现今管着京营练兵。现在十二团营各自独立,内中到底什么情况,别说我,就连节度使怕也不清楚。广和楼乃玩乐之地,你又将赌球搞的红火,想必和京营兵将打交道不少。可是如此?”
来的路上倪二便一直在猜柳二爷让自己做什么,果然和京营有关。看来他是想了解情况,倒不是什么难事。
“二爷,别的倪二不敢说,您想了解京营情况,找倪二就对了。只是倪二蠢笨,不知二爷想知道什么?”
“京营现存大概多少兵卒?”柳湘莲直接问道。
节度使府和兵部、五军都督府均有京营兵册,兵卒数量精确到个位数。但京营实际人数一直是未解之谜——平日里不见踪迹,检阅之时偏又满额。
说白了,不过是临时召集市井游贩之徒,给与衣甲器械充数罢了。
倪二本以为他要打听哪位将官的隐私,没料到竟会问这个,皱眉想了想,猜测真正要问的是缺额,便道:“二爷若想知兵卒实数,倪二确实不知。大体说来,一营中缺额二三成是有的,军饷都被将官头目冒领。这事儿他们喝多了常说,毕竟分赃也难分的都满意,私底下多有怨言。”
“缺额近三分之一。”柳湘莲默默念了,主动将比例稍作提高。
若真是如此,较之明末好太多了。那时节“及阅视,半死者,余冒伍,惫甚,矢折刀缺,闻炮声掩耳,马未驰辄堕。”哪儿还算什么军队?简直连土匪都比不上。
见他沉默不说话,倪二又道:“剩余的半数是老弱,并不操练,一年到头在各处做工。正经操练的士卒,不过两三成罢了,用来充当门面。”
所谓“做工”便是朝廷杂派和权贵占役,柳湘莲也不理会,问道:“操练如何?”
“混日子罢了,各营不一样,有的三日一操,有的五日一操,有的十天半月才一操。”
“那他们平时做什么?”
“除了少数留守营地,大部分被驱使着做工,将官头目则游玩享乐。迷上赌球的也不在少数,每逢开盘口,京营兵将来参赌的颇多,有些还要求咱们提前派人去通知。”
柳湘莲寻思了一会儿。自己的职责是“掌京营操练事”,在各团营独立的状态下,倘若主官不配合,并不能向营务伸手。
这种不配合是一定的,不过多半会“阳奉阴违”。
节度使府被邹文盛把持多年,自己去了也是光杆司令,定会被架空,能做的很少。
难啊!柳湘莲一时也未想出妥善方案,他需要一个切入点——既不得罪所有权贵,以免遭受剧烈报复,又要有所成果,以获到永隆帝认可。
方案未定,准备却可做起,无论办何事总需一些干练人手,税卒骨干都太过年轻,也不熟悉京营。
他吩咐道:“倪二,你帮我办件事儿,安排人去打听打听,京营有哪些有本事、没背景、不得重用的将官头目,士卒也不妨,以及京中和京师附近有何有本事不得志的将官或军卒。整理出名单和简要介绍,报给我。”
“这事儿简单,十天半月就能办好。”倪二当场便应了。手底下的人干别的不成,打听这类消息手到擒来,再找几个笔杆子写一写就好。
“此事很重要,搜集的信息尽量细致些。”柳湘莲嘱咐道。
随后他扭头朝隔壁房间喊了声“平儿”。
倪二一时纳闷不解,不知这“平儿”又是谁?为何在隔壁?
几息过后,一个清俊俏丽的年轻女子推开门走了进来。倪二只略瞧一眼,便觉心夺神摇,心道这定是柳二爷的爱婢,忙垂下头,更加纳闷了,想着自己是不是该退出去。
却听那女子开口问道:“二爷唤我什么事?”
这点儿空挡儿,柳湘莲挥笔写好一张票子,从桌屉内取了府中对牌,递与平儿:“你到账房上取两千两银子,要小额官票,带过来。”
平儿瞧了眼那票子,上面并未说明这笔钱作何用途,抬眸问道:“记作什么呢?”
“赌球。”柳湘莲面上含笑。
平儿一愣,眸中闪过疑惑,见二爷看着自己笑,却不解释,意识到这不过是个遮掩的幌子,也就不问了。
待平儿去了,倪二忙问:“二爷要赌球?”
柳湘莲笑道:“你觉得怎样?”
倪二嘴角一抽,心说你要去赌,我还怎么赚钱?也不敢让你输啊。强笑道:“二爷出手,自是无往不利。”
柳湘莲神色一正,不再同他玩笑,说道:“不是赌球。这些银子你拿去用,不必同人讲是我给的,办事时要尽量保密,不得透露是为我打听。可别问个消息就弄得满城风雨,现在不是装神弄鬼的时候了。”
听到这两千两竟是给自己,倪二不喜反惊,忙站起来摆手推辞,诚惶诚恐道:“这点儿小事哪儿敢问二爷要钱?真真羞杀倪二了!万万不敢!”
柳湘莲笑了笑:“我知你如今看不下这等小钱,让兄弟们跑腿也得给个辛苦费,不能寒了人心。十二团营,少说也十几万人,在加上散落京师的无名之辈,并不容易找,务必用心访查!”
倪二推辞不掉,只得领了,也明白了柳湘莲对此事极为看重,不可糊弄。
不多久,平儿返回,将对牌和一叠银票递给柳湘莲。
收了对牌放回抽屉,柳湘莲转手将银票交给倪二,说道:“你这便去罢,待完事儿了,我请你喝酒。”
倪二接过银票,略看一眼,都是户部钱庄所发,百两定额,也没数是多少张,当即收了起来。他知柳湘莲说的不过是客气话,如今柳二爷是大忙人,哪儿有时间和自己喝酒,但也觉得很有面子,笑着谢过,而后告辞,退了出去。
平儿去给柳湘莲添了茶,侍立在身旁,随口道:“这位倪二爷我倒是见过。”
“何时见的?”柳湘莲也不奇怪,平儿常代凤姐抛头露面在外走动。
“奶奶,”谁料一出口便是错,平儿忙改口道:“凤奶奶是广和楼股东。刚开始她怕被人蒙骗,亲自去查看生意,我当时陪着。这人应该是个护卫头领吧?后来便去的少了。”
“嗯。是他。”柳湘莲应了一声。
忽然伸臂揽住平儿娇柔腰肢,拉进怀里坐在腿上,低头吻上香颈,开口问道:“这两天感觉如何?”
平儿面色一红,欲躲不躲,娇嗔他一眼,咬着红唇闭口不言。心道,明明说好是让人家来给你做“秘书”的,可这哪儿是什么工作?分明是你倦了厌了便唤人过来,把玩揉捏,换个忙活的事儿。
只是她如今是刚进门的妾室,可不敢违逆自家“老爷”,只得温顺乖巧任由他肆意施为。
温香软玉在怀,把玩着盈盈柔软,低头嗅着白腻脖颈散发的幽幽清香,柳湘莲畅然陶醉。
此间书房,先是香菱,后来是二姐儿,再是三姐儿,然后是可卿,现在是平儿,可真是留下无数美好回忆……
“二爷,我怕……”平儿面色绯红,气息微乱,娇躯战战,用求饶的语气娇声说道。
光天化日,二爷如此不老实,虽说不至于有人闯进来撞见,可是难免会有风言风语传进内宅。
香菱还好说,秦姐姐怎么看自己?尤家姐妹怎么看自己?岂不生闲气?
“怕什么?”柳湘莲反问,状似无知。
平儿无言,总不好说怕其他姐妹吃醋吧?
其实柳湘莲早瞧破了她的心思,知她心中所忧。
三女进门后,香菱和尤三姐的日子没什么变化,一个还是内宅管家,一个整日照料二姐儿。唯独平儿闲了下来。
实则平儿最有能力,甚至不输凤姐。凤姐的事多是她实际操办,有了遗漏也是她弥补,旁人背后抱怨凤姐,也是她为之转圜。
荣府丫鬟中,论综合素质,平儿当之无愧数第一。
柳湘莲觉得平儿给秦可卿做助手很合适,试着提了一嘴,但可卿没什么表示。概因平儿到底是凤姐的丫头,让她深存戒备之心,不愿其过早了解柳家生意内情,以免泄露出去。
柳湘莲也不强求,正好自己缺一个贴身秘书,假公济私要了,也抱了加深二人感情的心思。
历数诸女,他和香菱是真正的贫贱之交,过了一段小两口的日子,感情最深;和可卿婚前也曾谈情说爱,婚后更是恩爱缠绵;同三姐儿畅游扬州,与二姐儿孩子都有了。
唯独平儿是阴差阳错,只能稍加弥补。
见她眼中忧色难消,柳湘莲开解道:“我知你担心什么,此事我已同可卿说过。她要管着商号,事情不比我少,总不能来给我打下手吧?香菱要管家,二姐儿大着肚子,三姐儿的性子坐都坐不安稳。你说,家里除了你,谁能来做?”
“平儿明白。”佳人轻语呢喃。
却听柳湘莲叹道:“这样的日子也就没了,你可要好好珍惜。”
平儿忍羞点头:“平儿很珍惜的。”
“可我怎么不觉得呢?”柳湘莲二指并拢挑起她的下巴,轻佻问道。
“那二爷觉得平儿该如何珍惜?”
平儿有些疑惑,自己什么都答应他了,还不知足么?难道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整人点子?
随即便感觉他含住了自己耳垂,轻声说道:“香菱年纪小,以后你和她一起,好不好?”
果然没好事儿!平儿又羞又气。
不过也知他说的是实情,香菱这个娇憨的傻姑娘,竟向自己诉苦求教,说得她面红耳赤都听不下去了。
“嗯!”平儿挣扎犹豫,最终轻轻的嗯了一声,微不可闻。
许是太羞涩,她忽然出其不意的挣脱了柳湘莲的怀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只余清香在后。
柳湘莲呵呵一笑,心中大快——以后香菱和平儿成对儿,二姐儿三姐儿成对儿,如此便可挤出更多时间来陪可卿。只要她承欢不住,应该就没心思乱吃醋生闷气了罢?
为了家中和谐,柳二爷也算是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