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几秒便分出胜负,使得场上一片静寂,随后爆发热烈叫好声,税卒们喜笑颜开,引以为傲。
“现在服不服?”柳湘莲问面无人色的猛如龙。
“你……你只是用巧!比力气你不行!”
虽然心生惧意,猛如龙仍拉不下脸来认输,依旧嘴硬。
“哦?刚刚说要真刀真枪较量,现在又说什么用巧用力,原来你这是样的好汉,本官算是见识了!”柳湘莲收回长枪,挑眉笑说,不乏嘲讽之意。
围观众人轰然大笑,纷纷出言讥讽。
猛如龙面红耳赤,大感丢脸,本想分辩,突然又极为丧气,索性把狼牙棒往地上一丢,认命似的说道:“老子输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这臭脾气,死硬死硬的。
“军爷!是俺大哥输了!军爷枪法真好!”老二猛如虎的心思比他大哥活泛多了,忙说好话。
“是啊!俺大哥打遍长城内外,还没遇见过军爷这样的高手!真是罕见!”老三猛如豹也狂拍马屁。
他俩暗恨大哥不识相,这是斗气的时候么?齐齐掉头怒斥猛如龙:“大哥!能和军爷这样的高手切磋,是你的福气啊!还不快快谢谢军爷!”
猛使眼色,心里狂喊:傻大哥,咱们都落人手里了,你还不服个什么劲儿!
猛如龙气的瞪了他们一眼,扭过头不说话。
见这俩兄弟上道儿,柳湘莲让人将他们松了绑,重新带回帐中。
柳湘莲自行坐下,三兄弟站在下面。
猛如虎抱拳弯腰道:“军爷,实在是俺们兄弟糊涂,冲撞了军爷,请别和俺们粗人计较。”
猛如豹也是差不多的言辞,猛如龙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柳湘莲心道,这俩兄弟倒是油滑的很,问道:“本官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来毁我商号?”
“这……”猛如虎略有迟疑,开口解释:“俺们最近被断了盐巴货源,兄弟们没了生计,听说这商号是狗官的,所以……”
“住嘴!找死么!”众税卒一听他说“狗官”,勃然怒斥。
猛如虎这才反应过来,以前骂狗官骂的顺嘴了,一时没注意。见柳湘莲这么年轻,一直以为是个军官,难道是?
他有些不敢置信,面色疑惑,呐呐问道:“难道您就是钦差老爷?可钦差不是很大的官嘛?怎么会……”
怎么会是个小白脸?他心里默默吐槽,没敢说出来。
老大、老三也觉不可思议,他们一直以为姓柳的钦差是个带胡子的中老年人。
“钦差老爷!是小的嘴贱!请饶了俺们兄弟吧!”
反应过来后,这才意识到闯祸不小,老二、老三显得异常惶恐,叩头求饶。
如此作态,未免太过夸张,柳湘莲不禁失笑:“你们倒是机灵,一句嘴贱就没事儿了?袭杀朝廷钦差,多大的罪过?胆子挺肥的呀。”
老二、老三只管叩头求饶,老大也不吭声了。
这三兄弟在草原浪荡惯了,但也知道做官的最狠,不想撞在枪口上。
“起来吧,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柳湘莲也无意捉弄他们。
“谢谢钦差老爷!”老二、老三站起,不过脸上都很疑惑:“大人说的是啥问题?”
“你们几个兄弟?有没有叫猛如狼的?”柳湘莲随口问道。
“啊?难道老四得罪了大人?”猛如虎愕然道。
“还真有啊。”柳湘莲也称奇不已:“你们到底几个兄弟?”
“四个!老四还小,就让他守家了。他怎么得罪了大人?他最近也没来关内啊!”猛如虎试探道。
“没有得罪。”柳湘莲换了话题:“你等平时在哪儿做生意?”
基本情况税卒已拷问出来,柳湘莲不过是想引出稍后的话。
见柳湘莲竟然知道老四,猛如虎心下震惊,如实答道:“以前是哪里有人便去哪儿,往北去过北海,往西去过河套,往东去过女真的地界,如今世道不好,多在永平府以北这片儿,不敢远走了。”
“贩卖什么货物?”
“这……”猛如虎不大想说,支支吾吾。
“但说无妨。要想杀你等,随时可以杀,无需找由头。”柳湘莲淡淡说道。
“大人说的是!”猛如虎心下凛然,回说道:“没啥特别的,往草原上卖的是盐巴和铁锅,东西少赚的多,有时候也卖点儿棉布丝绸。往关内卖的是马匹、羊皮之类。”
柳湘莲道:“朝廷不是允许互市么?”
一直沉默的猛如龙冷哼道:“狗屁互市!一年开个一回怎么够!这不准那不许,卖的东西又差,尽欺负人。就说这盐巴,混了一半泥沙,价钱贵的要命,谁吃得起!”
猛如虎、猛如豹忙说道:“俺们也是看牧民过得太惨,这才小小帮一把。”
你们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柳湘莲呵呵一笑:“这么说,你三个倒是大善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略尽点儿心罢了。”猛如豹打蛇随杆上。
柳湘莲原没打算近期就涉足草原,一来担着巡盐差事,不好四处乱跑,二来毛纺还要研究一段儿时间才能有成果。
如今天上掉下这三个玩意儿,他们又有一批手下,蒙汉女真都有,不用白不用。
沉吟片刻,心里有了主意。
这时兄弟仨的心都揪起了,生怕柳湘莲突然翻脸。
柳湘莲问道:“你们说,本官该怎么处置你们?匪徒头目可都砍了头,已经用石灰腌了起来。不好对你等区别对待吧?”
说着便让人将数十个匪徒的首级端进来给他们瞧瞧。
三兄弟身子不由一缩,感觉脖子有点儿冷,这会儿真怕了,这些人他们多数认识,还一起喝过酒,狗官果真心狠手辣呀!
老大仍是任杀任剐的模样,并不求饶,老二、老三痛哭流涕,叩头不止道:“大老爷,俺们真是受人蒙蔽呀!再也不敢了。”
其实往草原走私点儿生活用品,柳湘莲不觉的有什么,谁让朝廷的政策不够灵活呢?草原人总要吃饭穿衣的,谁也阻止不了。怕就怕如晋商那样,谁都敢卖,什么都敢卖。
想要禁止走私也根本不可能,双方都有迫切需求,一方为货物,一方为银子。而且长城的口子太多了,边关将士也要收好处,实难监管。
若依柳湘莲的意思,该给草原人更大便利,尽早从经济上化作一体。
当然,这并不意味军备可以松弛。但和平往往会带来战斗力的减弱,辽东便是因承平日久,军备废弛,待东虏骤然发难时,毫无抵抗之力。
至于那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太过片面,要看是对谁。明末多少归化的蒙古将士为朝廷战殁?而且,要对方效忠也得先形成认同感和向心力,某些人直接要求对方无保留的臣服,根本不可能嘛。
值此变乱之际,蒙古诸部的价值日显重要,不附我,即趋敌,明末的教训不可不牢记。这时代,天子守国门不是一句空话,蒙古诸部距离京师太近了!
思虑既定,柳湘莲问道:“你们大老远过来毁我商号,可知我这商号是做什么的?”
三兄弟相互看了看,忽然发现,这问题他们还真没想过!只听说是狗官的,便兴冲冲来了。
“小的不知。”猛如虎答道。
柳湘莲笑道:“凡是你们想要的,商号都有。”
“大人的意思是?”老二、老三想到了什么,眼中闪光,声音发颤问道,似不敢相信。
柳湘莲道:“你等加入柳氏商号,负责对蒙古诸部的销售,如何?”
老二、老三欣喜异常,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这求之不得呀!”
老大皱着眉头,很是怀疑柳湘莲的用意。
猛如虎小心问道:“不知咱们商号能供啥货?”
“就你刚才说的,盐巴、铁锅、棉布,都有,其他以后再说。”
这些东西,盐最好解决,铁锅很快也会有,且是那种不能融掉重铸的。
不过说实在的,牧民得口铁锅不容易,宝贝的不行,没事儿谁会融掉?能打几颗箭头?
至于东虏更不消提,前明时辽东便有设有不少铁厂,东虏俘获了数十万辽民,根本不缺铁,缺的是粮食。
猛如豹小心翼翼问道:“大人,那个,有茶叶吗?”
“你们胃口还真不小,现在没有,不过以后会有的。”
听柳湘莲如此说,三兄弟欣喜异常,即便是老大也不例外。
他们为何作汉人着装,还不是为了方便在内地行走搜集货源。
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攀上大靠山。
“不知这价钱?”猛如虎问道,心里希望别太高。
柳湘莲道:“放心,价钱会很合理,让你们有充足利润。不过有些要求,你们得办到。”
“大人请说!”三人神色大定,有钱赚就行。
“这次来偷袭的有几个山寨,占据了走私要道,稍后会派人与你们同去,全部攻破,方便今后运货。”
三人脸现异色,当官的果然大手笔,他们每回都要交一笔买路钱,增加了不少成本。
“没问题,一定完成。”三人应道。
柳湘莲又道:“今后做生意,本官有几点要求,你等需切记:
一、公平买卖!不得囤积居奇,不得掺杂掺假、以次充好、缺斤短两!
要在草原上形成良好口碑,让牧民争相传颂。你们对外取个名字,就叫‘汉蒙一家亲’。以后谁家缺盐了缺锅了,就会说‘去找汉蒙一家亲买’。明白吗?”
“不明白。”三人老实的摇摇头。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么?这么搞,少赚很多钱啊。
“汉蒙一家难道不好?算了,记住就行。二、收集草原诸部和东虏的消息。不论大小情况,十日一报。如果有要紧情况,比如东虏有什么军事行动,立刻来报!”
“俺们不识字!”猛如龙头一次有点儿自卑。
“那就多招些识字的!”
“三、收集内地商人,特别是晋商和东虏交易的信息。”
“大人要对付晋商?”猛如虎愕然,草原上谁不知晋商势力最大!他们也很少敢抢晋商的货。
“这不关你们的事!”
这方世界未必还是那八大家,可通敌卖国的事儿一定会发生,这就是奸商本性!
“遵命!一定查个清清楚楚!”猛如虎抱拳道。
“四、收购羊毛,让各部落都知道你们买羊毛!”
其他的还好,这买羊毛的决定让三人大惑不解,毕竟草原上没有成熟的羊毛处理技术。
猛如虎问道:“大人要羊毛做什么?不都是要羊皮吗?”
“做衣服。”
“羊毛也能做衣服?”三人大惊。
要是羊毛能做衣服,还用大老远贩卖棉布丝绸吗?
“蚕丝可以,棉麻可以,羊毛为什么不可以?你瞧不起羊毛吗?”
这话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三兄弟只能叹服汉人心灵手巧。
“那这羊毛的价钱?”猛如虎又问,实在是之前没有参照。
柳湘莲也不清楚定价多少合适,不过他的本意并非是赚钱,前期的数量也有限,价钱高些无妨。便道:“具体价格和收购数量稍后会让商号掌柜和你们谈。你们不可压价,交易时会给你们价格的一半作为利润。”
这个利润其实不算高,主要是运输成本太高了。
柳湘莲提醒道:“不管是你们自己,还是手下,在关内不得违法乱纪,在关外不得欺辱汉民。当然,那些私通东虏的奸商不在此列,抢了杀了无妨。若被本官知道你等不遵此令,就等着接收老三的脑袋吧!”
“啊!为啥是俺?”老三猛如豹大惊失色。
“你留下做人质。”柳湘莲直接说道。
他没心大到直接放任不管,这些人野性难驯,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服从,得有根绳栓着。
“不行!俺们兄弟生死一起!”老大猛如龙瞠目抗议道。
“让俺留下!”老二猛如虎也忙道。
仨兄弟争论起来,一时没个结果。
柳湘莲喝道:“你等好好做事,老三自会安然无恙。况且你这样的身手,不去草原上显威风,留下何用?干苦力你肯么?要是不想走,那就都别走了,也给你们准备三个装脑袋的盒子!”
三兄弟无法儿,只得同意。
“大人放心吧!俺们一直很老实的!”猛如虎拍胸脯表示道。
柳湘莲不禁哼了一声:“果真老实,怎么成了阶下囚?”
三人顿时没话说了。
柳湘莲又道:“赚了钱不要藏着掖着,会给你等充足利润。
另外有几件事慢慢做:一是要尽可能发展下线,越多越好,做生意的同时,兼顾探听消息。二是收拢精壮加入商队,严格训练,成为敢战之士。三是占据一个小部落,收拢散落牧民。
本官会派人协助你们办这些事儿,不妨明说,他们便是‘监军’,不会阻碍你等按照草原方式行事,但不得违背本官指令。明白吗?”
三人越听越兴奋,不管柳湘莲有什么目的,这些事儿真要做成了,他们便是一部之长!说不定也能弄个什么汗来当当!当即应命。
草原情况毕竟不同,柳湘莲不便直接控制,目前只好假手于人。
随后,命鲁兴带了本队人马,与这三兄弟并一干手下,押了几个山匪,一并去袭杀山寨,打通走私通道。
又让掌柜张广然去查询纺织组为试验毛纺技术所购羊毛价格,进而核定草原羊毛收购价。稍有差错也不妨,以后再调整。
他继续留在基地内指导建设。
过了几日,鲁兴和猛氏兄弟返回,报说山贼尽数剿灭。
柳湘莲命人将诸山匪强盗的头颅封存,送给那几位指责他的县令,告知其道:“尔境之贼,吾已尽斩!”
也不知他们见到这些首级时会是什么表情。
关于走私的事情,柳湘莲没想着隐瞒,也很难瞒住,现在他要保持永隆帝对他信任。于是将此事秘奏,只说是想探查鞑子和东虏消息,并且怀疑有人私通东虏。
此事不涉及朝廷大政方针,就没有通过通政司,不然传出去又得遭弹劾。
钦差大臣干走私,听听,这像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