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贾敬请帖,柳湘莲有些摸不着头脑,思之不解,很快抛诸脑后,不去自寻烦恼。
一边吃饭,一边与可卿说笑,倍觉温馨恬然。
秦可卿听他说话,情绪像是过山车似的,时羞时恼时欢笑。
待就寝后,愈发珍惜彼此相处的时光,温情款款,自不待言。
另一边,浓郁夜色下,姹园中蟋蟀鸣叫不停,蛙声连绵不断。
因秦可卿近日闲来无事,请人修缮过,园子更显精致清雅,堪称人间胜景。
坐落在角落里的碧竹居,则格外静谧。
微弱烛光从竹丛透出。
房间内,尤氏母女共聚一堂。
刚吃过晚饭,残席被两个丫鬟端下去收拾了,母女闲聊。
尤二姐松松挽着乌黑亮泽的长发,穿着轻薄的长裙,清新淡雅,面色却异常红润。
因她手里正拿着柳二郎草草画就的几张图纸,正与母亲分说解释,告知二郎建议她雇人制售新式胸衣。
白天的时候,这些图纸又经她二次加工,添了细致图样、涂了颜色,花费了不少心血。
为此还让人去外面买回来一套简单的绘图工具,光是学习怎么用就花费了她半天时间。
对尤老娘来说,听到的无疑是个噩耗。
她让二姐儿去找柳二郎连说租店做生意,实则是想借着二姐入门的良机,让柳二郎赠她店铺。
结果,柳二郎智商大降,竟误会成她是想贪占租金!
可就连这个降低标准的“请求”,最后也给无情拒绝!
让她好不气恼!
尤老娘心想,我家白嫩干净的黄花大姑娘送到你嘴里,竟没一点儿表示的吗?
因先入为主的拿秦可卿的聘礼作比较,不自觉的便把秦可卿代为置办的妆奁等物,都给忽略掉了。
尽管那些锦缎金银,价值不下数百两,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对于柳二郎建议她去做什么内衣生意,只觉得是在敷衍搪塞。
不过,在看过这些新鲜玩意儿后,凭借作为女人的敏锐直觉,尤老娘又觉得大有搞头!
不说别人,如果她年轻十来岁,定对这些东西大感兴趣。
至于那俩死鬼,见了肯定喜欢的不行,晚上干劲儿更足。
这么一想,好像的确是门有前途的主意,尤老娘渐渐生起兴趣。
但当着女儿的面儿,她仍不免嘲笑一通:“哼!他倒是心思巧妙,心窍多多的,竟能想出这等匪夷所思的花样儿来!也不知他成日里在外面玩成什么样子呢!”
尤二姐不去理会她妈的污蔑之词,只问道:“那妈到底是什么意思?要不要做?”
她心里既有些期盼,也不想母亲过于操劳。
尤老娘白了没出息的女儿一眼,叹道:“原以为他比珍大爷好忽悠呢,谁承望是个更小气的!
老娘我还能咋办?先试着做做呗。赔钱了也得算他的,谁让他乱出主意。”
实在是闲养的日子着实无趣,总要找点活儿干,不然就得惹是生非了。
尤二姐听了也觉得欢喜。她知柳二郎看不上自家母亲,如果做好了,或许能稍稍改善印象吧?
母女俩又接着商议良久。
尤二姐总觉的哪儿不对劲儿,凝眉思索。
直到看到妹子,方醒悟过来——原来是活泼的三姐儿一言不发,根本没有参与讨论。
这可不是她的作风,素来最喜这些女儿的玩意儿了。
“三姐儿在做什么?”尤二姐轻声问道。
其实她已经看见了,尤三姐坐在一旁,安静看书,对她们母女二人的交谈恍若未闻,兴致缺缺。
尤母听了,忍不住抱怨道:“哼!别说不理你,如今三姐儿出息了,连我也不爱搭理的。
每天就知道看书,估摸着是想考个女状元呢。”
尤二姐听了觉得古怪,笑着瞟了一眼,是唐诗选辑。
她有些疑惑,妹子何时对诗词感兴趣了?怎么改了性子?
倒是听说贾府的几位姑娘都极善诗词的。
尤三姐抬起头,合上正在看的书,笑说道:“前儿瞧见香菱在背诗,我便也看了看,却不大懂。”
尤二姐奇怪道:“既然不懂,何必管它?都是大家小姐的玩意儿,与你我何干?”
三姐儿听了摇头,正色道:“姐姐这话却不对。古来都说,以色侍人,终难长久。
二郎固然不是薄情寡义的,你我姐妹也算终身有靠,却不该每日浑浑噩噩。
香菱被拐子拐走多年,连识字都耽搁了,跟着二郎才几个月,已经认得差不多了,如今又看起了诗词。
这样下去,将来二郎是觉得与她说话有趣些,还是与你我说话有趣些?”
尤二姐忽然就红了脸。
和他在一起时,何曾谈过诗呢?
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些日子来,自己越发迷恋他,恨不能夜夜相伴,抱着雄健之躯安然入睡。
习惯成自然,这样一来,有喜也有忧,不得相伴时,夜晚间孤衾独枕,便觉分外寂寞难忍。
这也是她常来碧竹居与妹妹相伴的缘故。
听了姐妹俩的话,尤老娘觉得,三姐儿也不是多爱诗词,不过是为了固宠罢了。
做女人难,做小妾更难!她忍不住叹道:“唉,要是你们能有大姐儿(尤氏)的福气就好了。哪里需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安安稳稳过日子便是!……”
这话一出,大姐在宁府的盛大排场便浮现在尤二姐脑海中,不禁心生向往,隐隐有些期盼。
尤三姐听了脸色蓦然大变,急忙轻声呵斥道:“妈!你又犯糊涂了!胡说什么呢!这等话休要再说!
要是被人听见,成什么样子?我们姐妹还有什么脸面见秦家姐姐?你真是害死人不偿命呢!”
直把她气的跺脚,恨不能把尤老娘的那张破嘴缝上。
尤老娘霎时警醒过来,小心隔墙有耳朵!
心头生出莫大惧意,忙掩了嘴,也不知是做给谁看呢。
她轻手轻脚,悄没声息的挪步到门口,耳朵靠到门上,屏息凝神听了听。
外面并无任何响动,方稍稍放了心,轻轻打开条细缝,眯着眼向外张望,看不见一个人影。
终于胆子大了起来,呼啦一声扯开门。
清冷月光洒落进来,明月在天,银辉皎皎。四下安静,并无人声。
至此才彻底放了心。
尤老娘大大松了口气儿,转过身,对着俩闺女连连拍胸口,后怕的说道:“咱们以后在屋里说话,务必小心着!上回一时不察,被那冷石头听了去,大闹一场,半点儿脸面也不留的!
他以前分身乏术,如今添了人口,还不知安插了多少眼线盯着呢!”
自从上次被柳湘莲教训,尤老娘不敢再正面硬刚,背后给他取了个冷石头的绰号。
尤氏姐妹见她如此作态,鬼鬼祟祟,连二郎的名字都不敢提,取了外号代替,简直比耗子见了猫儿还胆怯,又好气又好笑。
尤三姐翻白眼,嫌弃道:“妈,你消停些吧!只要你不乱嚼舌根,谁会闲着没事儿来寻你麻烦!
二郎脾气再好没有的了,你看他不是常去给甄姨请安的吗?你要改了脾气,他自然也待你好。”
尤老娘已经与单方面宣布认甄夫人作干姐了,所以尤氏姐妹都喊甄姨。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尤二姐对秦可卿也有所了解,知其品格,也劝说道:“秦家姐姐待人极好的,并不拈酸吃醋,不然也不会新婚没三日便将我抬进门。遇上她这样的大妇,是我姐妹之幸了!”
见俩女儿都说教自己,尤老娘很不服气:“明明是为你俩好,竟然都来数落我!真是不识好人心!”
“谁让你总是好心办坏事儿!”尤三姐反驳道。
尤老娘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摆手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大聪明,就老娘我是傻瓜,行了吧!”
她面色不渝走过去,从尤二姐手中夺过那几张图纸,扭摆着腰肢回自己屋了。准备继续研究研究,等明天就去找人去问问,看看到底能不能做出来。再合计一下成本,估算能不能交得起铺子租金。
要是行,这生意就能做起来!
不过,还是得与那冷石头商量一下,免掉租金最好!
实在不行,多少给点儿优惠呀!
见尤老娘走了,尤氏姐妹相视而笑。
尤三姐也不再继续看书,走过去挽着姐姐,笑问到:“姐姐今晚又不回去了?“
尤二姐脸上的笑容消失,似花遭骤雨,螓首微垂,怅然而叹:“哪儿能天天占着呢?昨儿是在我哪儿,今儿就该秦姐姐了。”
柳眉深深蹙起,发愁说道:“等将来你进门,香菱再进门,一个二郎都不够大家分的。”
尤二姐难得有次远见,想的却是这等事情。
“噗嗤!”
尤三姐听了发笑,指着她嘻嘻笑道:“这才多久?你便离不得了!真是黏人呢!”
她可不觉得值当为这事儿发愁,只要每天见到二郎便极好,能让她整天都开开心心的。
“哼!你还取笑我!有你发愁的时候!”尤二姐不甘示弱的反驳。
说话间,尤三姐去卸了妆,却又束起男式发髻,拿起一件刚刚为某人缝制的外袍,披在身上。
而后模仿柳二郎的动作,咳嗽一声,向尤二姐浅笑问道:“夫人,听说你孤枕难眠,思念夫君了?夫君来了,咱们快安歇吧!”
“别闹!”尤二姐被逗得大笑,跳脚抢过去拍打她。
尤三姐忙躲闪,二女在屋内追逐嬉闹。
不觉出了微汗,方洗漱安寝。
姐妹并躺床上,三姐儿犹不消停,目光盯着姐姐身上某处膨胀的伟岸,诧异道:“这才多久不见?怎的变大了许多?我还想追上你呢!这下比不得了!”
言语间颇为艳羡。
尤二姐听了,忙扯过绣花的锦衾,遮掩胸口,捏着妹子的琼鼻,笑说道:“你呀你呀!真不知羞!想做姨娘想疯了!”
三姐儿不但不害羞,反倒傲娇说道:“我本来就中意二郎,想做姨娘又如何?”
忽然哀叹道:“可他竟是不肯!好奇怪的脾气。”
尤二姐已是过来人,劝道:“着什么急呢?有你后悔的时候!”
“后悔?为什么会后悔?”三姐儿美眸大睁。
二姐儿却不说话,只看着她,痴痴发笑。
“好姐姐!快给我说说!求你啦!”
三姐儿摇动姐姐的胳膊,苦求不已。
见她仍不答应,便伸出魔爪,挠她咯吱窝。
尤二姐被闹的没法子,才不得不说道:“哼,到时候你就知道他有多能折腾人了!让人,让人动弹不得呢!”
说着脸色绯红,娇艳欲滴。
三姐儿不以为然,望着帷顶,不服气道:“这算什么!跟着师父练剑时,我也常累得动弹不得呢!好在师父走了,管不得管我了!”
二姐儿嗤笑道:“练剑又算什么!”
尤三姐终究未曾经历某些事,虽有些模糊的知识,却无法想象究竟是何情形。
摇了摇头,她紧贴了上去,娇声问道:“那姐姐你倒说说,他是怎么折腾你?”
尤二姐脸色如烧,捂脸道:“羞也羞死了!才不要与你说,到时你自然知道。”
三姐儿不说话,灵动的眼眸乱转。
几息之后,二姐儿忽然发声惊呼:“三丫头!你要干嘛!你疯啦!”
三姐儿嘻嘻笑道:“二郎是不是这样做的?
“呸,死丫头,你坏死了!”尤二姐恼羞成怒道。
“那我再换个花样!”……
姐妹俩继续嬉闹。
旁边的房间里,悠悠灯光下,尤老娘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皱眉苦思,精神完全沉浸在草图中,揣摩该用哪种布料,用什么花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