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呼喊,厚重门帘被粗鲁掀起,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继续兴奋的大喊大叫。
兄妹二人同时愣住了,薛姨妈很快反应过来,喜出望外,一把抓住丫鬟的手催问道:“蟠儿当真回来了?走到哪儿了?你倒是快说啊!”
“大爷已经进府了!带了好多人呢!”小丫鬟大喘着大气儿,小脸红扑扑的。
接着薛蟠那嚣张又魔性的叫嚷便传了进来:
“妈!你儿子回来啦!老妹啊,你哥回来啦!人呢?!也不知道出来迎一迎!”
门帘被撩起,一个裹着华丽裘服的大胖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薛姨妈盯着看了又看,上下打量,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儿子是有些胖,也只略显,怎么半年不见就成这样了?!天天吃的啥啊!
薛蟠大大咧咧走过去,张开胳膊就给了他妈一个大大的熊抱。
薛姨妈被勒得差点儿没喘过气儿来!
好了,举止如此粗鲁,她才敢肯定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宝贝儿子,绝非他人假冒。
薛蟠自觉衣锦还乡,得意非凡。要知道,扬州分号不仅给他办成了,生意还蒸蒸日上!
于是仰着头大叫大嚷:“妹子呢?怎么也不来迎我?越大越没眼力见儿了!”
躲在隔壁屋里的宝钗本来已经抬起脚了,这要出去,这下又缩了回去。
摊上这样的哥哥,当真无话可说!
薛蟠眼珠子四下乱瞅,寻找妹子,他可是带了礼物的,就想看看宝钗惊喜的表情,还不忘油嘴滑舌的调戏丫鬟。
“哟!同喜,长漂亮啦,今儿晚上给大爷暖床!”
“嚯!同贵,你怎么胖了?早给你说少吃点!”
……
轮番调戏一遍,目光终于落到众人之后,忽然发现一个面色威严的老男人安稳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这谁呀?这么嚣张?见了薛大爷都不起来?
薛蟠心下不满,瞪着眼珠子,张口便喝:“喂!你是谁呀……”
未说完,便对上一道满含杀气的目光,薛蟠顿时卡主了,心肝儿发颤。
这,这,这怎么似曾相识啊!到底是谁,怎么这么面熟?
他只在十来岁时见过王子腾一次,已经五六年没见了,单凭相貌哪里认得得出?
但那股子威严气息让他忘不了!刻骨铭心!
遭了!这好像、似乎、应该是二舅吧?
二舅!薛蟠心乱如麻,哪儿还有半分得意?还没想出该说什么,便看到王子腾也死死盯着他,眼中怒气积蕴,爆发就在转瞬之间。
薛蟠不怕他妈,也不怕贾珍这位姨父,但是怕二舅!
他不敢再耽搁,“噗通”一声就跪了,毫不犹豫!
接着艰难又快速地膝行到王子腾跟前,紧抱住舅父大腿,痛苦流涕道:“二舅啊!蟠儿想死你啦!你终于回京了!终于有人给我做主了!嗷嗷嗷~”
王子腾最见不得族中子弟不成器,厌恶地推了推,竟然推不开,无奈喝道:“还不起来!动不动就哭像什么话!丢人现眼!祖宗颜面全丢光了!”
虽然挨了骂,薛蟠却知道过关了。于是麻溜儿地收声止泪,站了起来,笑嘻嘻道:
“这可不是外甥不懂事,要怪就怪太想舅舅了,一片孝心也无处表达,盼星星盼月亮才等到今天!”
王子腾被闹得哭笑不得,外甥以前只是混账,是个天真蠢货,现在越发滑不溜手了,自己面前也敢耍心眼子!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想骂都不知从何处骂起。
正欲询问几句,薛姨妈忽然发出一声见鬼似的惊呼:
“孽障!这些人是谁?你怎么敢带回家来了?吃了豹子胆吗?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她们能来的,你脑子里叫人灌了屎吗!”
众人循声目光望过去,个个目瞪口呆。原来跟随薛蟠回来的,竟是群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
不能说个个绝色无双,也都千娇百媚,尤其妆容妖娆,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其中更有一位容貌绝伦,举止娴雅,堪与宝钗相较者。
这些女子是何身份,薛蟠不说众人也能猜个差不多——必是他之前耗费巨资赎身的那群歌姬!
“赶出去!全都赶出去!一个不留!”
薛姨妈陷入暴怒之中,几乎失去理智,如疯似狂地指挥仆妇们赶人。
也不能怪她如此失态,一个多月前她亲姐姐才因举止不端被荣国府休弃。
这可不仅是王夫人自己的事,更严重影响了王家女儿的风评,也让宝钗得到佳偶的困难程度大幅上升。
这不知如何挽救呢,结果转头儿子领了一群歌妓堂而皇之来了荣国府!
以后自己在贾家人面前哪儿还有半分颜面?怕是要被人戳戳点点,笑掉大牙!
这是要彻底毁了薛、王两家的名声,毁掉宝钗啊!
“妈!你听我解释,这事儿是这样的……”
薛蟠手脚并用,口也不闲着,一边瞪眼阻拦家中仆妇赶人,一边试图消解他妈的怒气。
“你还解释个屁!”
薛蟠的话却火上浇油,薛姨妈更加怒不可遏,想当然的以为自家好儿子是好的,只是被这群妖冶贱货迷了心窍。
她根本不想听薛蟠解释,痛骂不休:“全都赶走,一个不留!”
这些年轻女子的确是薛蟠重金赎身的妓子,听说今晚可在国公府休息,都兴致勃勃的,扬州可没有这等高端府第,就类似后世的网红地点打卡,回去都能和没机会来的小姐妹吹嘘一番。
可万万没想到,刚进来就遭了羞辱!
外人视她们为妓,但大多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或者说还没沦落到卖身的地步就被薛大爷一口价打包买断了,“清白身”得以保全。
只有曾经失去过,才真正懂得珍惜。所以她们愈发重视自己的名声,绝不肯将自己和做皮肉生意的同行划上等号,自然也就不甘心领受薛夫人言辞羞辱。
大家都是女人,你凭什么教训人?就因为你生的好吗?
碍于对方身份,不仅是大金主母亲,也可说是自家老板,这才不得不忍气吞声。
这时那位被众人围拢的白裙女子,独自越众而出,看着暴怒状态的薛夫人,声音清冷道:
“夫人请稍安勿躁,更无需着急驱赶,我等这就离开贵府。不过需要向您说明的是,此番入京,我等是为与同行交流曲艺。和薛大爷同行也不过是顺道罢了,绝非存了其他念想!薛大爷慷慨仗义,护卫入京,我等在此谢过了!告辞!”
说话间屈膝一福,然后转身便走,绝无丝毫拖泥带水。
在得到指引后,一众女子也紧随其后离开,或神色不忿,或冷笑不止,或留下几句冷嘲。
唯独一位脸蛋圆润的女子,举止和其他人不同。
走之前她还特意跑到正干瞪眼却没办法的薛蟠身边,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又用力踢了一脚,还“呸”了一声,这才掉头离开。
只要没瞎,谁都看的出此女和薛蟠的关系并不简单。
薛姨妈看傻了眼,刚才的女子是谁?这般狂妄!
还有这个姑娘更过分,从小大到大我都不敢这么糟践蟠儿!
转眼走的干干净净,从东侧门出去了。她也只能痛骂几句“贱人”,胡乱撒气。
更难听的话也不好意思骂出来,毕竟兄长还在。
薛蟠早已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儿啊!明明挺高兴,转眼一地鸡毛。
他转身冲着薛姨妈道:“我就知道!这家不能回!家里的日子根本没法儿过!要她们走是吧?好,我也走!你别后悔!”
说完撒腿儿奔了出去。
只是身子肥硕,行动艰难,哪里赶得上?只得呼喊不停:
“都慢点儿!小心摔倒!雪天路滑!你们别急啊,还有一个好地方,保准你们满意!比这鸟不拉屎的国公府强多了!什么?你们不信?那可别后悔!……”
薛蟠的声音渐渐远去,身影也终于消失不见,梨香院里恢复了平静。
薛姨妈呆呆的站在门槛处,两行清泪不由自主的清泪流下。
她捂着心口怨天尤人:“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蟠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长大?王子腾失望的摇摇头,新生感慨——薛家这代,当真完了!
【加班到11点才回,昨天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