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水龙头往下哗哗流水。
时墨将衬衣袖扣解开,挽在胳膊肘。
挤出洗手液,十指交互揉出泡沫,慢条斯理地清洗着每根手指、手心、手背,又仔细冲洗了好一会儿,恨不得把时间无限拉长,出去就能吃饭,然后走人。
但总有人不让他如意,时先奎在外面敲门,“你在里面洗澡呢一直开着水,好了就出来,大哥有话问你。”
时墨闭上眼睛,有种“该来的始终要来的”无奈,按下开关后,他抽出纸巾将手擦干,打开了门。
时先奎叼着雪茄靠在墙上,看见他就将雪茄拿下,幸灾乐祸地朝客厅努了努嘴。
时墨将卷起的袖子放下,认真将袖扣扣好,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下。
时先书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看着他冷淡的表情暗叹口气,但该问的还是得问,“还剩下多长时间?”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时墨明白他的意思。
嘴唇微微抿了抿,平静地说道:“两年吧,或许更短。”
时先书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其他人互相交流着眼色,看起来都有些愁眉苦脸,就连吊儿郎当靠着墙的时先奎都直起了身子。
时先书沉着脸道:“怎么会这么快!不是应该还有三年的吗!”
时墨却比任何人都淡定,往后靠向沙发背,勾了勾唇,嘴角溢出一丝冷嘲的笑意,“三年和两年有什么区别吗。”
就在昨天,他背上又多了一个黑点,代表玉衡的“星”亮了,这离上一颗天权星出现不到半年。
时间缩短了,说明他离死亡变得更近。
时墨说不出自己到底什么心情,但此刻看着面色大变的长辈们,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类似“报复”的快感。
是的,我要死了。
没多少时间了,所以你们该打消那个念头了吧。
但他低估了对方的执着,时先书沉默许久后,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看着他道:“那就不能拖了,今年之类必须结婚。”
时墨低头笑了一下,冷灰色的眼眸染上墨色,声音也冷下来,“不可能。”
“我没在征求你的意见!”时先书盯着他,语气透着一股不容置疑,“别忘了你是掌门,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做!时家传承数千年,绝对不能就此断送在你这一代。”
时墨:“时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旁系就不说了,光我们这一脉就有百多人,我不结婚自然有别人结,别人生,如今开放二胎,你们可以尽情的生,何必盯着我一个将死之人不放。”
“话不能这么说,别人是可以生,但血脉没那么纯。”其中一个长辈说道:“你可以让鉴珠认主,说明你身上的血脉力量最强,你的孩子将来也能执掌鉴珠,这不是好事吗!”
时墨脸色阴沉下来,冷冷盯着这个几乎没见过几次的长辈,一字一句道:“所以,我的孩子生下来就背负血咒,在你看来这也是好事吗!”
那人被他这么一盯,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却又不想弱了自己作为长辈的面子,道:“这能力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谁让你们是被选中的那一脉呢,况且,不是还可以斩杀鬼王延缓诅咒的嘛。”
时墨直接给气笑了,“好一个能力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被诅咒是活该!对吧,谁让我们继承了这个该死的血脉呢!所以父亲在我生下不久便死去,母亲被厉鬼报复尸骨无存,我因为得到鉴珠的认可,还不会走路就开始驱鬼,而你们一个个坐享其成,到头来却怪我不识大体,断送时家的传承!”
他直起身子,目光冷冷扫过一众人等,“今日我就把话说清楚,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绝对不会结婚,不会让第二个女人步我母亲的后程,也不会让我的孩子经历这样的人生!”
时先书放在身侧的手背青筋暴起,压制着怒气道:“如果时家因为没有人能掌控鉴珠,遭到敌人报复甚至灭亡,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无所谓。”时墨淡漠道:“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长存的,时家在历史长河中存在已经够久了,事实上,我觉得时家在遭遇诅咒的时候就应该消失,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牺牲了一代又一代的血脉继承人,这不公平,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牺牲,我无法改变自己的一生,但能决定不把这种诅咒传给下一代。”
时先书:“只要时家还有一个人,诅咒就不会停止,你不培育下一代的话,诅咒之力依旧会在别人身上显现,你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时墨眼睛微微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父亲帮你们承担了那一代的诅咒,我帮时煦他们承担了这一代的诅咒,现在你们还想让我的孩子为下一代牺牲,这是打算仅着一只羊毛使劲捋,可要点脸吧你们!”
“怎么说话呢你!”刚才那个长辈又开口了,“你们这一脉能掌控鉴珠,本身就强,像你不也活到了二十多岁,要是诅咒之力移到别人身上,能不能成年都是问题。”
其他人也开始帮腔。
“是啊小墨,你是时家的掌门,做事要从大局考虑,总会有些牺牲的嘛。”
“你父亲当年也说不结婚,结果还不是结了,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责任,你想想啊,你的孩子生下来,既可以掌控鉴珠,又能避免别人因为诅咒之力早死,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嘛。”
“对啊,哪怕你时限到了,我们也会照顾好你的孩子,就像你大伯一样,不也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嘛。”
“如果你实在没有喜欢的姑娘,还可以做人工授精嘛,只要把精子——”
“够了!”时墨忍无可忍地站起来,额上青筋直跳:“是我错了,今天不该来到这里,告辞。”
说完,他转身朝门走去。
客厅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时先书阴沉着脸,其他人也一副“这孩子太不懂事”的样子,时煦远远站在一边,他其实很理解这位掌门的想法,对于长辈的逼迫很是愤慨,但他没有插嘴的余地,只能同情又担忧地看着时墨离开。
“小墨!”
正在上菜的大婶婶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急道:“小墨,有话好好说,吃了饭再走吧!”
她是屋里除了管家和佣人外唯一不姓时的,在时墨小时候也给予了很多照顾,所以时墨停下脚步,对她微微颔首,“大婶婶,改天我再来看您,再见。”
他转身朝玄关走去,刚要伸手,门铃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