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翔云 - 第123章 物是人非
郭明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发什么火？你觉得玉宛应该把这个孩子做掉？是你不负责任还是玉宛不负责任？”
左睿强压住着心头的怒火，“你也说过宛儿的病，她还能有多长时间？想必这个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吧？宛儿把孩子生下来，这个孩子很快就没了妈妈，夏凤楼年龄不小了，你觉得他能照顾好孩子吗？更何况，这个孩子生下来，宛儿走了，夏凤楼马上会再娶，你想让这个孩子落到后妈手里？”
“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反正玉宛不同意打掉这个孩子。”
“她这是在犯糊涂！你是医生，你应该劝劝她。再说了，她的身体状况允许吗？”
郭明军突然苦笑，“这事儿应该夏凤楼来管，什么时候轮到咱们两个外人说这些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左睿沉默了。他无法洞悉杜玉宛的真实想法，也很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让这个孩子从小独自面对陌生的世界，本身就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任。何况她是带病之身，如果这种病再遗传给孩子，这个孩子的将来是什么样子？
见左睿不说话，郭明军说：“要不，你去劝劝她吧。作为医生，我何尝不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妊娠。可她说，就算是丢了性命，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夏凤楼的意思呢？”左睿问，“他有明确的态度吗？是要还是不要？”
“我问过玉宛。她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实话。我想，夏凤楼肯定不愿意要吧。这些日子，我见到他的时候，夏凤楼总是跟我支愣眼儿，我觉得不太对劲。”郭明军摇着头说。
左睿并不清楚，夏凤楼和杜玉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他看来，杜玉宛能够嫁给夏凤楼，那是夏凤楼这辈子修来的福份。杜玉宛温柔、美丽、大方，是众多男人追求的对象，像夏凤楼那样的三寸地丁，娶了杜玉宛，又是老夫少妻，喜欢还来不及，如果不是这病，杜玉宛应该会成为他掌心里的宝。
事与愿违，谁都不会想到，年轻貌美的杜玉宛会得这种稀奇古怪的病。郭明军说，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发病率只有十万分之二左右，如果左睿理解的没有错误，这样的发病概率，应该可以列入“罕见病”的范畴了。
这样的两难处境，让左睿十分难受。他真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宛儿的病不再向前发展。没有哪个如此年轻的人，能够坦诚面对死亡。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想怎么办？”郭明军又问。
“我能怎么办？我想帮她。对了，你不是说宛儿在娘家吗？我去看她，夏凤楼不会知道。”左睿眼前一亮。
“夏凤楼那人阴着呢。他早晚会知道。”郭明军回答。
“我不会经常去看她的。要不，今天晚上去看看？哪怕是作为老同学去呢。对了，咱们不是有不少同学在城里吗？如果一群人去看她，夏凤楼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吧？”
“应该……不会说什么。”郭明军迟疑道，“不过，夏凤楼那人的手段……啧啧……”
郭明军摇头不说话了。左睿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那半截儿话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左睿，你跟他打交道的时候不多。我经常去看玉宛，那个人的一双眼睛，是带钩儿的，可不一般呢！眼珠一转，就一个鬼点子。把你搞的麻不溜嗖的，太难受了。”
虽然左睿不能明白郭明军的感受，但看到他那副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样子，猜出郭明军肯定吃过夏凤楼的阴亏，否则不会是那副后怕的表情。
他身上的血液突然沸腾起来。二十多年来，他从未怕过任何人或任何事情。——有时候，他甚至想，是不是自己的运气太好，没遇到过真正的恶人。即便是鲁志海和王廷柱，他也没真正往心里去。
他能掌控局面——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禁不住左睿的怂恿，郭明军还是答应下来晚上陪他一起去。为了避免夏凤楼起疑心，郭明军还约了其他几个同学。
走进熟悉的小院，左睿几乎要落下泪来。当年那个爱谈天说地的中年汉子已经去了。物是人非，景物依旧，斯人已去。而在不久的将来某个时刻，自己深爱的那个女子也会离去。
强压住心头的悲哀，左睿跟在郭明军的身后，心里忐忑着，朝杜玉宛一直居住的房间走去。其他同学都没有说话，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还没进屋，门帘挑开，夏凤楼站在门口，看到几个人便迎了上来，“哎呀呀，来了这么多贵客，都是来看小宛的？”
“你们都来啦？”跟在他身后的是杜玉宛的母亲，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快进来，进来……”
“妈，你先去洗点葡萄。各位请进，小宛有你们这些好同学好朋友，真是她的福气。只是她命不好，这么年轻就得了这种治不好的病……”夏凤楼进了屋，屋里的灯光有些暗，左睿跟在郭明军身后，无法看清躺在床上的杜玉宛的模样。
“呜呜——呀——”左睿拨开郭明军，站到了她的床前。
床上的杜玉宛显然看到了左睿，明显地愣怔一下，随即流下泪来。左睿弯下腰，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你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现在她说的话，一句也听不清楚。也就我岳母能半猜半听出一两句，小宛你说是吧？”夏凤楼说。
杜玉宛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模模糊糊说出了几个字，“你们……来啦？坐——！”
每一个音节，她都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几个字说出来，她疲惫地闭了闭眼，泪顺着眼角溢了出来。
她艰难地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可无论她如何用力，只能把左臂抬起来几厘米高，腿则一点也动不了。
左睿有一种想要抱住她大哭一场的冲动。曾经青春靓丽的他的爱人，现在连动一下都变得异常艰难，贼老天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