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罗修吧？这些年我经常听他们提起你！”
就在他暗暗打量，这位两榜天骄之际，一道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从对方喉咙里缓缓传出。
仿佛面前这位天骄，此时连张开嘴巴说话，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罗修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用一双复杂的眼神，盯着对方看了许久。
他从十年前，用着手里仅剩的银子，购买一本《北域风云榜》，见到这位天生神通的惊世天才，内心不禁生出一种向往之意。
时常以对方为自己的修炼目标，但现在他通过通玄道藏，感知对方身上的情况以后。
发现这位风华绝代的青年身上，已然被衰败的死寂之气所占据。
他感知到叶秋实，静脉中的真气，就好似柴馨之余烬，散发着最后的余温，已经到了枯竭的边缘。
而他身上的气血之力，更似油尽之枯灯，随着他的呼吸不断摇曳，仿佛随时就会泯灭一般。
察觉到这一幕后，罗修便知道对方的寿元，已经到达了终末期，随时都有耗尽的可能。
不过就在他准备收起探寻的目光时，叶秋实虚弱地咳嗽了一声。
却意外地感受到一股，极为微弱的精血波动。
如果不是对方那声咳嗽牵动了全身，哪怕是以他敏锐的感知力，也无法探查到这一缕气息。
几乎在一瞬间他便感受到，那丝精血的波动，居然源自于妖族。
也在同一时间他明白了，城主府为何会持续推行斩妖令，收集妖族的心头血。
看来这里面不仅涉及到，叶家为日后划分城池所造势的因素。
或许更多的是为叶秋实吊命，所以才会以心头血，作为置换奖赏的信物。
然而这些妖族的心头血，终究是外物，无法对他的伤势，起到扭转的作用，只能暂时维系生命。
从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也可以看出，这是一种伤及根本的方法，以透支寿元为前提，与饮鸩止渴无异。
而叶秋实现在即将耗尽的寿元，显然是无法再维持此秘术多久。
想到这里，罗修忍不住叹道：“十年前在下初尝修行，直觉天地辽阔大道在侧，只需探手便可得之。”
“后从聚宝楼中，用身上仅剩的银子，易得北域风云榜，见到叶榜首之名，才知一孔之见，实乃狭隘寡闻，与井蛙醯鸡无异。”
“十年间在下无限神往，只想一睹榜首风华，不曾想皓日西斜，已是暮近穷途，当真惜矣！痛矣！”
叶秋实感受到罗修那复杂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许久，同样从他的眼睛中，读出一种深深的惋惜。
紧接着听到罗修唏嘘的语气，不禁惨然一笑，艰难地回应道：“呵呵，不过是少年热血，逞一时之勇~~，才落得而今这般境地。”
“咳咳！人生自古多憾事，余有赎意为时晚！咳咳咳……。”
“云泥隔于一线，际遇迥然不同。”
叶秋实在感叹两句过后，旋即便陷入一阵冗长的咳嗽声中。
罗修和罗浩见到这一幕，眼中早已布满复杂的神色。
叶无华见状，连忙输送一缕真元，小心翼翼的帮叶秋实，梳理着紊乱的气息。
当察觉到前殿的嘈杂声，变得愈发激烈的时候，当即对着罗修等人说道：
“愚兄先出去看看，劳烦小兄弟照看一下我二弟！”
罗修见此连忙点头回应道：“叶大哥放心吧，我会看好他的。”
在得到罗西的同意后，叶无华直接从原地跃了起来，在距离地面有一定高度后，便朝着前殿的方向激射而去。
“罗修，推我到前面去看看吧，虚名若不摘掉，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叶秋实在真元的调理下，气息通畅了不少，于是便连忙朝着罗修示意道。
见此情形，罗修当即朝着对方走去，将特质的轮椅，向前殿推了过去。
只是当他在推动轮椅的过程中，发现叶秋实就像一根，点燃的蜡烛一般，若是稍稍加快速度，便会扰乱他平和的呼吸。
察觉到这一点，罗修只好小心翼翼地，推着他缓慢的向前殿走去。
叶秋实感受到背后，那股轻柔的力量，随后将目光投向前方，平静的说道：
“你说人为了活命，去伤害其他人，这算不算作恶？”
罗修闻言，突然想起对方用，妖族心头血吊命的事情，在思忖片刻后缓缓说道：
“算！而且是大恶！只是猛虎为了生存而食肉，哪怕它知道自己会杀死很多野兽，但它也别无选择。”
“因此善与恶，不过是做人的底线问题罢了，如若抛弃底线，则不会计较善恶，毕竟这对已经造成的事实，不会有半点影响。”
“况且它也不能让老虎不再吃肉，更不能让人与人之间不再相害，所以现在纠结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叶秋实听到这番话以后，没有再做回应，而是目光愣愣地看向前方，轻轻地呢喃道：
“若已抛弃底线，再去计较善恶则毫无意义，原来人和畜生的分别在这里啊。”
说着说着他便笑了起来，给人的感觉既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自嘲。
最后则将其全部的情绪，揉进那复杂的笑声当中，缓缓回荡在春色浓郁的庭园里。
随后二人便没有再说一句话，似是罗修用人和畜生，这个委婉的回应，为二人的交流画上了简短的句号。
直到他们穿过一扇合起来的大门，朝前殿外的广场上走去时，有些突兀地问道：
“之前听小风说，你们要去参加北冥宫选拔？”
罗修闻言颔首回应道：“不错，登高而招，再行求索，如此才能走的更远。”
叶秋实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浅浅地笑容，满脸平静地说道：
“如此，那你我相见便是永别，待你从‘千湖沙漠’回来时，怕已是物是人非了！”
旁边的罗素素，看着对方唏嘘的样子，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红润了双眼。
似是被面前这个虚弱的青年，所散发的悲怆之气感染，当即揉着眼睛安慰道：
“大哥哥，你不要放弃自己呀，我哥哥很厉害的，他过段时间就要去一趟仙府，到时候从里面得到仙丹，说不定就可以治好你的病了。”
叶秋实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随后艰难地在小丫头的脑袋上揉了揉，同时柔声答道：
“好！那我就坚强一点，等你哥哥回来救我一命。”
“嗯！”罗素素听到这话，用力地点了点头，而后高兴的笑了起来。
罗修见状则是欣慰的捏了捏，小丫头娇嫩的小脸蛋儿附和道：
“韩上仙曾常年混迹于，无尽星空之中，传承之地或许就有夺尽造化的仙丹。”
“如若此行被我等寻到，届时叶兄的顽疾，说不定就有痊愈的可能。”
叶秋实听到这话，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便没做过多的回应。
整个前殿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中，被缓缓地穿了过去，不多时便来到了前殿的仪门下。
只见原本城主府前，空旷的广场，此刻已被挤满了人，甚至一些华贵的屋顶上，也有不少修士，坐在上面朝着下方探头探脑。
于青阳见到来人后，眼中倏然露出一抹兴奋的神色，随后越过面前的叶秋风，朝着前殿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只是在那上百层的台阶下，他停下了脚步，随即便仰望着仪门，朝叶秋实郑重地行了，一个道家抱拳礼道：
“在下灵虚宫于青阳，见过叶榜首！”
“昔年青阳年幼之时，便听宗门长辈称赞，叶兄天生神通，又得天雷宗真传，于当世年轻一辈中难寻对手。”
“那时在下虽为始龀顽童，不知何为神通、何为金鳞，但在那个时候，在下便暗下决心，待成年以后定要与你这位，大道垂青的当世天才大战一场，届时比较一下，看看谁才是北域最强！”
说到这里于青阳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起来，然后眯起眼睛看向叶秋实说道：
“后来听说你与曹金生，在北帝城只因对方一句嘲讽，便对其大打出手，甚至不听家中族老劝解，强行摧动神通雏形。”
“曹金生本源重创落败，修为更是从归元境大圆满，一路跌至纯元境一层，此战至今还未苏醒。”
“然而当年那位上天垂青之才，现今与人榜强者曹金生相比，似乎也好不到那里去吧！”
“既然如此，这金鳞榜首再让叶兄来坐，貌似有些不太合适吧。”
叶秋风闻听此言，当即抽出一柄四尺长，三指宽的黑尺，遥指于青阳大声喝道：“于青阳！你可敢与我一战？”
言语间一股黑色的真元，倏然从他身上爆发而出，顷刻便将周身三丈之地，渲染成一片墨色的世界。
于青阳回头瞥了一眼对方，那双英气十足的眸子骤然缩了缩，但仅在瞬息间便反应过来，旋即一脸不屑的说道：
“想挑战本尊，先蹬上金鳞榜再说，现在我向金鳞榜首发起挑战，无关人等还请速速闪开。”
叶秋实见弟弟欲要动手，当即出声喝道：“小风！还记得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咳咳咳咳咳……！~”
喝完这一句后，他整个人便坐在轮椅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罗修见状连忙鼓荡出，一缕玄青真气，朝对方的体内射去，迅速地调理着他那紊乱的气息。
叶秋风见到这一幕，连忙收起真元，紧接着便朝着殿门跑去。
广场上那群围观的修士，首次见到两榜天骄，原本还有些兴奋和激动。
但见到眼前这一幕后，忽然便冷静了下来，均是有些错愕的朝着殿门下，那个瘦弱的身影看去。
“这…这就是金鳞榜首吗？”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样一句话，顿时便引爆了全场，围观那群修士的热议。
“两榜天骄怎么会弱成这个样子？”
……。
“我怎么感觉我也能上去，跟他过两招啊！”
……。
“这还是我从金鳞榜上，看到的惊世天才吗？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啊？”
……。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叶榜首练功出岔子了，被人直到以后，所以才趁机上门挑战的？”
……。
各种议论声不断传出，一时间将整片广场，烘托的嘈杂不堪。
叶无华见此情形，迅速鼓荡起真元，皱着眉头大喝道：“肃静！”
浑厚的真元裹挟着清朗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广场，将众人地喧闹声，瞬间压了下去。
而就在众人愣神之际，叶秋实用着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哗！~~~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刚安静下来的场地，陡然又变得喧闹起来。
众人都是用各种各样的眼神，朝着台阶上的叶秋实看去，似是没想到以他现在，这副虚弱的模样，会这么痛快的应战。
台下的于青阳显然也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了他的挑战。
就在这个时候，叶秋实艰难地用手，往下压了压。
围观的众人见状，连忙停下了交谈的声音，均是聚精会神地朝着台阶上看去。
“我已行将就木时日无多，本打算于天水之地安度余生，没想到这榜首虚名，让我再度迈出囹圄。”
“只可惜我现在，就连站立行走都难入登天，又如何与灵虚天才一战呢。”
“如果于小兄弟，实在想跟在下切磋，我而今唯一能使用的，便是这已经崩碎的九天雷印，不知这残缺神通的最后一击，你可敢接下？”
叶秋实话语间伸出手掌，在虚空中一握，而后凝聚出数块虚幻雷印。
虽然雷印已经碎裂成，十余块大小不一的虚影，甚至已经暗淡模糊到，无法看清雷印具体的轮廓。
但那些碎片在他从手中，凝聚出来的一霎那，原本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陡然刮起阵阵狂风。
不多时整个天空暗沉了下来，朵朵乌云不断在天水城上空汇聚，缕缕雷电在其中游走。
站在身后的罗修，看到对方手心中，如同一片死物的碎块，心中突然没由来地一紧，顿时从其中感受到，一股强大毁灭的气息。
如若叶秋实拼死一击，通过这块碎裂的雷印，肯定能够带走归元境大圆满的修士。
而不少隐藏在暗处的有心人，在见到那块雷印雏形，已经彻底崩碎时，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随后更是没有留下观战的打算，纷纷均是闪身朝着城外激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