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莉姬素手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肚子,又拉过云木强的手,眉眼间尽是委屈之色,“老爷,老天开眼,咱们喜降麟儿,月儿心里难免会因亡母对这个孩子有些敌意……”
她垂下眼,一副隐忍的模样,“这才忘了礼数在宴会上闹了起来,妾身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咱们得孩子……”
妖月冷眸微眯,心中冷笑,陈莉姬刚刚那一闪而逝的慌乱虽然被很快地遮掩了过去,却还是难逃她的眼。
经次一试,她更加确定,自己身上原本的毒,肯定是眼前这个女人下的。
想到陈莉姬母女以前明里暗里对着原主下的绊子,她心里的冷意渐渐攀升,终有一日,她会让这些人知道,算计她,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收敛了眉眼,红唇轻扯,脸上寒意悉数掩于嘴角。
他那个便宜爹一听自己孩子有什么不好,肯定将所有抛之脑后,一门心思为他的娇妻做主了。
果不出她所料,云木强胡子一翘,立刻将自己刚刚的狐疑通通抛开,横眉冷对着妖月,喝道:“谁让你到宴席上来的!不知规矩的东西,要是你弟弟们有个好歹,你担待得起吗!给我滚回房间思过!”
妖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愿意来啊!”
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裙衫,然后朝着云木强咧嘴一笑,“那我就回房了。”
说着,她一甩广袖,便悠哉悠哉转身离开了。
人群中,一个花白胡子老头正坐在席间,在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没有能入得她眼,专心地吃着自己眼前的东西,胡子一抖一抖的,吃得红光满面。
他穿着清寒,一袭青衫,腰间别一破旧葫芦,脚上蹬着一双补丁布鞋,与周围锦衣华服的世家官爷们格格不入。
却少见的,没有人敢对他有半分的无礼轻蔑,相反,每一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热切,却又无人可以近得他身。
怎能不热切呢,这可是云禅学院的太师祖,号长云仙人!
传闻他修为高深,且性格乖僻喜好云游,行踪不定,已经有多年不收徒弟,就连云汐月当年也争抢着入他门下,却苦无机会,最后只得拜到了长云的师弟门下。
今日长云肯下踏云府,那可是让多少人嫉妒得红了眼睛,高兴得云木强合不拢嘴。
云汐月更是得意,一心觉得长云肯来云府,全是照拂着她的面子,便一个劲儿地往上凑,师叔祖师叔祖地喊得亲热。
谁知人家连眼神都未给她,直接将她忽视了个彻底。
不过没有关系,这依旧够她在外人面前得意风光许久了。
没有人注意的是,在妖月怼完云木强离开之后,长云也放下了筷子,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席上。
……
妖月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回了院子,心里尽是疲惫。
刚转过回廊,却见远远就见她的院门口站着个人,抱着臂膀,正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一双精亮的眼睛却执着地往她的方向看。
她心中一动,加快了步子走了过去,声音轻缓,“大冷的天,你站在这里作甚?”
阿夙见她回来,忙将手里拿着的披风递了上去,咧嘴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猜你今日过去会受些委屈,便想着在这儿等你。”
妖月拉过他已经冻僵的小手,冰冷一片,心中感动,素手轻轻地戳了戳阿夙的脑袋,不免责备道:“你这个笨蛋,等我也可以在屋里等啊,外面风大,可别吹坏了身子。”
阿夙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挠着头傻笑,跟在妖月后面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见你平安回来,我不放心。”
妖月的脚步一顿,复又加快了些,她抬起头,看向屋子里袅袅燃起的熏香,神色有几分迷离。
若是她的弟弟没有死的话,怕也是阿夙这般年纪,弟弟那么懂事听话,肯定也会在这孤寂的夜里,等她回来。
没由来的,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关于原主与弟弟相处的画面。
在这冰冷的后宅大院中,两个失去了娘亲的孩子受尽了冷眼虐待,却又互相依偎着取暖,为了对方而尽可能地付出所有。
她记得三岁那年,她被陈莉姬罚去洒扫花园,错过了晚饭的时间,每到夜里便是饥肠辘辘的,弟弟那小小的身子,就会趁着月色,突然钻进她的房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馒头,笑眯眯地告诉她:“姐,我给你带了吃的。”
妖月清楚,那是他从自己晚饭中省下来的全部口粮,却都留给了她。
她哪里肯吃,弟弟就耳红脖子粗地瞪着她,最后两人只得以两人各吃一半而告终。
那段黑暗的时光中,小小的弟弟,便是她唯一的曙光了吧。
想到后面弟弟无辜丧命,小小的身子,了无生气躺在地上的模样。妖月的眸子不由得湿润了。
虽然这些并非她亲身经历,却因为原主和弟弟感情太过深厚,这样痛彻心扉的情绪也深刻地感染了她。
直到和衣睡下,她的脑海中都不时地回想着与弟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想着想着,她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弟弟当年虽然长年体弱,却也不至于那么小就夭折了……
想到自己身上中的毒,她不由得心头一跳,一个嫡女尚且不能被容纳,更何况是嫡长子呢?
就连当年的母亲,也是死得不明不白,且死后竟然无人问过到底为何而死,更诡异的是,这府上不管是老嬷嬷还是丫鬟,都对先母避而不谈,更或者是,毫无印象……
先母和弟弟的存在,就好似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
一股凉意蹿上心头,妖月突然想起之前被她抓起来的张嬷嬷。
她翻身坐起,正要唤人进来,突然脸色一变,耳风一扫,手中挥射出一道凌厉紫光,朝着窗口袭了过去,厉声喝道:“谁!”
并没有人回答,屋子里除了窗扉颤动的“吱呀——”声,再没有别的声音,静得几乎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