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继宗有些焦躁地登上延庆卫城墙,眺望东面。
胜败就在今日,可以说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就看这一局了。
义忠亲王那边的布局他都大致了解,但细节上却没有过多去在意。
这件大事对自己和王子腾也好,对义忠亲王也好,都是生死攸关,谁都不敢马虎大意,他也相信以义忠亲王的心性绝对会做到万无一失。
所以自己只需要做好该自己做好的事情。
就像王子腾也一样绝对相信自己和义忠亲王各自所作的一切,他也只需要在湖广那边做好他该做的事情一样。
但无论结果如何,今日大军都必须破关东进,只是他更希望拿到一个更可靠的消息。
因为一旦东进整个大军可能就要面对整个朝廷的军队。。
那也罢了,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可能不得不面临一个艰难的现实,那就是要面对皇帝的谕旨。
宣府军是从王子腾到他担任宣大总督时就苦心经营的嫡系,忠心无二,掌控力他也很有把握。
但是这是在面对其他人的情况下,假如要面对的是朝廷的命令皇上的钧旨呢?
牛继宗心里一样没有绝对把握。
如果能尽可能的避免这种情况,那最好不过,哪怕是没有了皇帝的谕旨,那么也可以质疑兵部旨意,从而争夺大义上的名分。
有时候觉得这个大义毫无意义,但是有时候这个大义却重逾千钧。
所以他宁肯等一等,就是要图个心安。
马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牛继宗猛然回头,亲兵气喘吁吁地捧着信鸽跑上来:“大人,急信!”
牛继宗稳了稳心,点点头,亲兵连忙从信鸽脚下取下系好的竹管,然后从竹管中取出纸条,递给牛继宗。
牛继宗接过纸条展开。
纸条上的话只有寥寥几句,但是却言简意赅。
牛继宗先是身上微微一颤,然后皱眉,随即却又舒展开来,只是凝神思索了一下,脸上便露出决然之,“好,立即击鼓命召集众将!”
半个时辰后,早已经准备停当的宣府马步大军如洪水一样,从延庆卫城门洞中汹涌而出, 并迅速分成三股向北、东、南三个方向奔流而下。
牛继宗端坐马上,看着在城门外分道扬镳的三支人马, 心潮澎湃。
一支南下沿河口所、白羊口和镇边城所, 控制了这里,延庆右卫和怀来卫的宣府军便可兵不血刃的沿着桑干河东进, 控制住整个京师城西面防务。
一支北上控制渤海所和怀柔县城,控制了这里,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便是蓟镇沿着边墙一线的大军要想南下, 都不得不考虑会不会遭到拦腰一击。
主力大军自然是一路东进,龙虎台、昌平、巩华城, 然是清河店和郑村坝, 最后是通州, 彻底将整个京师城从东到西的防务控制在手。
至于说南边, 牛继宗倒是不太在意, 那边没有像样的驻军, 良乡的兴州中屯卫和涿州的涿鹿三卫都不值一提,早就沦为屯卫了。
牛继宗并不想要在京畿周围和蓟镇来一场大战, 他只需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袭击控制京畿防务,剩下的不过是义忠亲王和永隆皇帝以及几个儿子的讨价还价罢了。
噢, 不, 张弛、张骐、张骥他们还没有资格讨价还价, 也许唯一有资格讨价还价的就是现在还昏迷不醒的永隆皇帝。
牛继宗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前明夺门之变中的石亨,也许王子腾能算张鞁, 他也不知道谁会来当徐有贞和曹吉祥,但是他确信自己这一方会是胜利者, 只要控制住了局面,无论永隆帝会不会醒来, 都无关紧要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胜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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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觉察到异常时, 已经是天色擦黑了。
伴随着猎苑行宫的戒严,整个行宫内一片慌乱,即便是他也被突如其来的戒严给阻于院中。
他当然没资格跟随出猎,所以午后索性安安逸逸睡一觉,谁曾想一觉醒来,所有行宫内全部戒严,上三亲军全数出动, 将整个猎苑行宫彻底封锁,甚至严谨任何人出入院落, 更别说猎苑和行宫本身了。
想要让人出去打听也被断然拒绝,来自四卫营的士卒接管了这一片戒严。
气氛很紧张,这让冯紫英很惊讶。
就算是今日要大狩, 然后定储,也不至于搞得这样风声鹤唳吧,皇上钦定, 难道其他几个皇子和妃子还不准备接受,真想要立即被送去幽禁,终身不得出来,无论是谁也不至于不智到这种地步吧?
“怎么一回事?”冯紫英虽然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状况,但是还是无法想象得出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看四卫营这帮士卒的模样,很显然他们也应该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耀青和几个随行护卫也一样很茫然。
吴耀青迟疑地探出头去四下打量,但也看不出端倪来。
虽然每个小院门前都有了四卫营士卒镇守戒严,能在这行宫中各家小院里之下,几乎都是等候接见,或者接见完毕尚未离开的宗亲和官员,论身份都不差。
像冯紫英这种只怕都算是级别最低的了,等闲都应该是三品侍郎,像他这种四品官员,而且还是地方官员,只怕真的是独此一家了。
“大人,要不安排人出去看看?”吴耀青犹豫了一下,跟着他来的几个人,虽然不敢说能够飞檐走壁高来高去,但是从院子后墙翻出去,打探情况还是能做到的,当然这肯定有风险,这周围几乎被上三亲军塞满了,如果真的有什么特殊情况,一旦被发现,只怕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不。”冯紫英断然摇头,这等时候情况不明,万万不能授人以柄,尤其是冯紫英有不好预感的情况下,稍不注意就会引来怀疑,冯紫英可不想这个时候沾染上什么怀疑。
“外边是四卫营,我不太熟悉。”但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闭目塞听是最危险的,冯紫英沉声道:“指挥使杜可立我不熟悉,只有一面之交,不知道会不会买我这个面子,但总要试一试,如果出不去,起码也要打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
冯紫英推开院门,守卫在院子门外的一群士卒立即将警惕的目光望过来,一个小旗模样的军士走了过来:“冯大人,请恕罪,我们也是接到命令,并非有意为难谁,请进院。”
“哦,你认得本官?”冯紫英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这就好办许多,“不知道可否帮本官通报一下你们指挥使大人,本官无意为难你们,但这种情形下却很难一直这样持续下去,转达一下本官的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本官见一见你们指挥使?”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是突然下达的命令,不仅仅是我们四卫营,整个上三亲军和神枢营都已经戒严了,忠惠王爷现在坐镇指挥,……”
看得出来这个小旗还是很灵性的,并没有太多遮掩什么,“至于说你要见指挥使,恐怕这会子不容易,但我可以报告上去。”
“那就劳烦你了。”冯紫英微笑着点头,然后回身:“本官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回到院中,冯紫英脸色已经阴沉得吓人。
他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什么狗屁大狩定储这么简单,这是出事儿了,而且是永隆帝本人出了事儿了,否则怎么可能上三亲军和神枢营同时戒严?
忠惠王现在坐镇行宫,他坐镇有个屁用?
他当京营节度使和五军营大将才几天?
这个时候谁会听他的?
只怕连自己都不如,起码五军营里边还有贺虎臣,神机营里边还有杨肇基能听自己的。
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遇刺?
突然病重?
人事不省?
甚至被囚禁了?
最后一个显然不可能,还没有谁能软禁永隆帝,太上皇和义忠亲王都做不到,好歹也是十年天子了,这点掌控力还是有的,上三亲军和龙禁尉永隆帝还是牢牢抓住的。
若非永隆帝顾虑太多而原来太上皇秉政时间太长,势力太大,京营也早就该换成永隆帝自己的人了,现在才动手,的确有些晚了。
“耀青,我们不能这样等下去了,恐怕只能冒险了。”深吸了一口气,冯紫英立即推翻了自己原来的考虑,这个时候只能冒险了,“安排人去后院围墙上看一看,从后边儿能不能走人?”
吴耀青点点头,一挥手,两名护卫迅速攀上后院围墙,四下打量,迅即落了下来,“大人,后边甬道巷口上有士卒值守,但我们可以从前面另一个院子翻到对面去,那边好像没有人住,全是空置的,而那边院子背后估计就没有人值守了。”
这是两排院落背对背,但前边那一排院落因为在整修,就无人居住,住在这靠南边的院落,如果翻到那边去,的确可能避开守卫的四卫营士卒。
“只是恐怕整个外边都是戒烟了,就算出了这一片,一样寸步难行。”吴耀青迟疑道。
“拿着我的帖子和这个印章,直接去内宫宫门口,那里可以直达忠惠王视听。”冯紫英将囊中印章取了下来,递给对方,“直接找忠惠王,他认得我的私人印章,让他立即派人来把我接出去,我要立即知晓所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