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面相觑的司棋和平儿,冯紫英显得云淡风轻理所当然,这却让这两个丫头无法接受了。
先前看到那一幕难道是幻觉,或者说两个人同时产生了幻觉?这不可能。
只是这位爷为何却在发生了这一幕之后如此潇洒坦荡,泰然自若,甚至毫无异样?这是何等的霸气自信?
那可是贾家小姐,这般轻薄之举便是寻常丫头怕都难以接受,而他居然如此理所当然?
“爷,……”
“别问,问就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司棋,你不就是盼着这一幕么?”冯紫英瞅了一眼这莽丫头,似笑非笑地道。
若非这丫头给迎春灌了迷魂汤,迎春怕也不至于这般死心塌地,弄得自己现在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当然从内心来说,能够征服迎春这样一个大家闺秀美人儿,冯紫英内心仍然是无比愉悦的,甚至他内心还隐隐有些感激司棋,促使自己这么快就果断下手了。
至于说孙绍祖和贾赦那边,这一点冯紫英还是有这个自信的,无论是玩什么花招手段,他都可以奉陪到底。
被冯紫英一句话给怼回来,司棋脸也是红了,呐呐道:“爷,奴婢也是替我家姑娘着急罢了,……”
“好了,我也没说什么,但是此事儿暂时别外传,平儿这边也一样,待到日后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和赦世伯有个说法。”冯紫英摆摆手,“走吧,平儿。”
一直到跨出缀锦楼门槛儿,平儿都觉得自己脑袋晕晕乎乎的,先前那一幕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简直让她有些发懵,不敢接受。
一直到走出紫菱洲,踏上蜂腰桥的台阶时,平儿才算是回过味来,惊疑不定地问道:“爷,您真的要纳二姑娘?”
“你不都看到了么?这种情形下,我若是负心了,二妹妹怎么办?”冯紫英斜睨了平儿一眼,“也可没有负心的习惯,对二妹妹如此,对平儿你也是如此,怎么样?”
啐了一口,平儿脸又红了起来,“爷又不正经了,人家和您说正经话呢。”
“爷怎么就不正经了?说真话,你们又不愿意相信,说假话,你们却信以为真,也真搞不明白你们了。”冯紫英没好气地道:“这事儿还早,麻烦不少,所以平儿你可得要替爷保密。”
“哟,爷就这么信任奴婢?”平儿心里也是暖滋滋地,对方能如此信任自己,怎么说都是一份难得的骄傲和满足,还有几分甜蜜。
“你迟早都是爷的人,爷不信你还能信谁?”冯紫英又开始大言不惭,但是这一次平儿还真的不敢当对方是开玩笑了,而是要当真了。
见平儿不敢吱声了,冯紫英这才笑吟吟地踏上了秋爽斋大门的石台阶,“三妹妹可在么?”
不出所料,探春也不在,应该是在隔壁的藕香榭也就是史湘云居所里。
当冯紫英踏足藕香榭时,却看见几个姑娘们正在屋里打马吊牌。
这马吊牌也是这大周最时兴的娱乐方式,和京师城里那些个赌场的掷骰子、推牌九不一样,这种马吊牌更适合休闲娱乐,特别适合一大家子或者几家熟悉的人在一起玩儿,无论是男女均可,当然这也可以变相成为赌博方式,而实际上也正是这种带有彩头变成了具有赌博性质,使得这种游戏方式得到更大范围的推广。
冯紫英进门时,几个丫头都看到了,不过在冯紫英的手势示意下,几个丫头都是知趣地抿嘴一笑,然后放冯紫英悄悄进门了。
却见这马吊牌甚是精美,上面应该都是名家刻画的水浒群英,宝钗、黛玉、探春、湘云,外带旁边还坐着一个邢岫烟。
邢岫烟也一眼看见了冯紫英的进门,不过在看到冯紫英的手势之后,岫烟也是含笑低首,不做声。
这是何等和谐的一副群美图啊,冯紫英忍不住心生感慨,若是一览群美,不,应该是一揽群美,那该是何等快哉的美事儿!
湘云是主人,坐北朝南,宝钗居东,而黛玉坐西,探春就只能坐在对面了。
湘云身穿的一袭桃红褙子,而黛玉则是雪白的褙子外披一件淡黄的比甲,而宝钗则是淡紫色的褙子,一件枣红色的披风则抱在他后边的莺儿手中,至于坐在最下首的探春则是靛青齐胸襦裙,煞是耀眼。
齐胸襦裙这种裙式盛行于隋唐,在宋明时代便不再流行,不过进入大周之后又有些复兴的迹象。
不过寻常女子是不能穿的,也多是大家闺秀们作为室内的一种高端时尚服饰穿戴,因为齐胸会露出一抹颈项下的肌体,所以不受许多风气保守的女性所喜欢,在北方这种服饰并不太盛行,也就只有京师城里有一些高门大姓女子喜欢尝试,而在南方则受欢迎许多。
却见黛玉面前已经堆了一大堆铜钱,而湘云正嘟着嘴埋怨着:“每一次玩牌都是林姐姐获胜,宝姐姐持平,不是我输就是探丫头,林姐姐,你可是咱们姐妹里边几个最富裕的,为何还每次都欺负我和探丫头?”
“你可是一门双侯的史家大小姐,还缺这几个铜钱?”黛玉面色红润,显然手气正好,心情极佳,随手出牌,“看看人家探丫头多大气,输得最多,却没吱声,哪像云丫头你,不过百十个铜钱就噘嘴瞪眼的,差点儿都要把桌子掀了,要点儿风度好不好?”
“探丫头那是打肿脸充胖子——强撑呢,昨儿个还说环老三要回来了,她得给环老三准备点儿零花钱,我就在说,环老三也不小了,论理给月例也是府里公中给,怎么还轮到你这个当姐姐的成日里给钱了呢?这下可好,今儿个输光了,明儿个环老三回来,我看探丫头咋办。”史湘云嘟着嘴道。
“输光了就向林姐姐借呗。”探春笑着出牌,“我这贫寒小户的,难道还不成向你这个破落户借?放着林姐姐和宝姐姐这等富裕人家不借,赶明儿林姐姐嫁到冯大哥那边去了,再借就难喽。”
黛玉脸微微一烫,“探丫头,我哪里就富裕了?宝姐姐这尊大佛坐在这里,你不去拜,却找我撕扯什么?我这几回加起来也不过就赢了三四两银子,你可别全赖我身上了。”
“宝姐姐这边儿那是留着救命用的,真要哪天出了大事儿急着用钱了,走投无路那自然是把宝姐姐当成最后一根稻草呢。”
探春牙尖嘴利,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林姐姐赢了多少,小妹可不知道,小妹只知道小妹和云丫头这几场都是输了不少,只不过有些人赢了要充大方摆阔气,身边儿丫头们都赚了不少,连我身边侍书都在说林姑娘大气,仗义,我就在说,再等几日,林姐姐就得要成这牌里的尊万万贯——呼保义宋江了,只怕侍书、翠缕和莺儿都得要被林姐姐给收买过去了,林姐姐就要在咱们府里扯起大旗立山头了,咱们都得要跟着林姐姐扯旗造反当反贼了,……”
“是啊,要不我就当一个三万——大刀关胜?”史湘云也乐了,做出一副手捋颌下美须的昂扬架势。
“去,你就是个五十——花和尚鲁智深吧,要不就是四十——黑旋风李逵,……”探春马上拆台,“成日里咋咋呼呼的,毛躁脾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大刀关胜呢,你能玩得动刀么?”
一番话把屋里众人都给逗得笑了起来,连冯紫英都忍俊不禁。
冯紫英一笑,立即就引起了桌边四女的注意,这才看到冯紫英站在一边儿,似乎已经看了许久了,“呀,冯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几女都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行礼,倒是史湘云发现几个丫头们都是抿嘴含笑,“好哇,你们几个小蹄子,冯大哥来了也不吭声,这可是真正不懂规矩了,翠缕,……”
“云妹妹莫要责怪他们,是我让她们别吭声的,好不容易能看到妹妹们能如此惬意悠闲的玩玩牌,一副赏心悦目的场景,岂能因为我来了就坏了兴致?”冯紫英赶紧摆手道。
“姑娘可不能怪我,大爷进来就说不能吱声,……”翠缕也满脸委屈。
“哼,不吭声,那也该去给冯大哥倒杯茶来,……”湘云气鼓鼓地道,“总之是你们没规矩,……”
“云丫头,你莫不是把输了钱心情不好,故意把火撒在翠缕身上吧?”冯紫英笑着道:“这可不像我心目中的云妹妹,我觉得云丫头应该是千万两银子过手都不眨眼的,怎能因为区区阿堵之物而闹心呢?”
史湘云绷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冯大哥,您可真的会夸赞小妹了,千万两银子过手不眨眼,只怕小妹是不敢睁眼才对,怕一睁眼结果是一场梦,这银子就一下子没了,嗯,那还不如在梦里多想一会儿来得舒坦,……”
这一句话立即又把整个屋里的人都给逗得笑了起来,黛玉更是笑得站不稳,还得要紫鹃扶着,探春更是捂着肚子,差点儿要蹲下去,宝钗和岫烟要文雅一些,但是也是笑得捂嘴侧身,简直都被湘云的自我解嘲给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