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游对上官婉儿是感激的。
这个精明的女人,固然有不为人知的冷酷一面,可是秦少游却十分理解她,因为……秦少游也深知,无论是自己还是上官婉儿,他们处在这个大时代,想要挣扎求生,比别人过得更好,不被别人踩在脚下,就必须比更多人步步谨慎,且更加无情。
人活着……想必就是如此吧。
秦少游哂然一笑。
正午的时候,秦少游留上官婉儿在庄子里吃饭。
上官婉儿总算是‘认出’了李令月,忙不迭地行礼,道:“不成想殿下也在,下官见过。”
李令月不以为忤,道:“上官待诏,好久不见,本宫也甚是想念你。”
于是两人凑在一起,不免低声说些什么,亲昵无比。
而这一切,秦少游只假装看不到,女人的世界,其实比男人的世界更加复杂得多,很多东西,他不懂,既然不懂,那么索性就装糊涂罢,所以他从不会问,为何李令月私下里时对官婉儿总是咬牙切齿,更加不会去问上官婉儿听了李令月,总是不以为然,当然,他绝不会跑去凑热闹,你们怎么见了面,却是如此亲昵,就好似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卧槽……想到这种种女人的哲学,秦少游就背脊发凉,寒毛竖起,其实……做官挺单纯的,他还是老老实实琢磨自己不那么复杂的权力之路更加实在,女人哪。太复杂,说不清。
到了庄子,陈杰兴冲冲地迎上来,鞍前马后,准备好了饭食,憋了老半天,等秦少游和二女用过了饭,才拉了秦少游到一边道:“县公,我……我有事请县公做主。”
秦少游漫不经心地道:“有话就说。”
“我要娶婆娘了。”
秦少游看着陈杰殷殷期盼地看着他。猛地醒悟到了什么,卧槽,竟是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一家之主,什么叫做一家之主,那就是手底下的人。婚丧嫁娶,自己都有了过问的权利,这是一个人身依附的时代,食户依附于家主,臣子依附于君王。
于是秦少游笑了笑,道:“那么……恭喜啊。哪家的婆娘?”
“孟津县里的刘家的娘子。”
不认识……
但秦少游还要照例说一声:“刘家呀,似乎家风不错。想来是贤良淑德的女子。”于是拍了拍陈杰的肩,意味深长地道:“往后多生几个。”
多生就是人力,将来小秦家变成了老秦家,却还是需要更多人力的。
陈杰却是哭了,道:“没有县公器重,哪里有我的今日……”
呵呵……
秦少游干笑,已经不能容忍这样的场面了。忙是回到厅堂,见上官婉儿与李令月依然亲昵地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媚眼儿乱飞,秦少游是不稀罕听这些的,便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上官婉儿倒是颇晓得察言观色,看出秦少游的郁郁不乐,便索性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殿下,下官也该入宫复命了,只怕这就要动身告辞。”
李令月拉着她的手道:“过两日进了宫,咱们继续说。”
上官婉儿应了,别有深意地看了秦少游一眼,秦少游则一路将上官婉儿送出庄外,外头天寒,一个随来的宦官忙是取了个猩红的披风小心翼翼地给她披上,这披风是用毛子做的,露出许多绒毛,恰好盖住了她的脖子,她呵了两口白气,戴上了帽兜,露出小女儿家的可爱憨态来,道:“秦都尉,你可要巴结紧一些公主殿下才是。”
“呃……”秦少游不禁无言以对。
她徐步踩了高凳上车,又掀开帘子来,明眸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少游:“瞧你拘谨的样子,这是武周朝,巴结着女人的男人真如过江之鲫一样,有什么好扭捏的,公主殿下……很器重你呢。”她不由咯咯一笑,不待秦少游解释,已是放下了帘子,马车动了,车轱辘带着这留给秦少游最后一幕绝美的笑颜。已是徐徐而去,朝着那巍峨的角楼方向去了。
秦少游看着上官婉儿的马车离开,若有所思,心里不禁嘀咕,那李令月对她说了什么,怎么沾上了美女,总有一种躺着也中枪的感觉。
他回到厅中,却见李令月高坐在胡凳上,却如一只亢奋的小母鸡,猛地道:“这个女人,心计真的太深,太深了。”
秦少游道:“殿下说谁。”
李令月没好气地道:“说本宫自己技不如人,怪得谁来。好了,走了,再会。”
“呵……”秦少游露出了轻松之色:“殿下,我送你。”
李令月冷若寒霜地道:“不劳远送,本宫自己有手有脚。”
“那么,再会吧。”
李令月最恨的,就莫过于是秦少游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说你客套一下也就是了,人家跟你客气,你连样子都不做了,直接一句再会,真是教人讨厌。
“呵呵……呵呵……”李令月只是冷笑,冷笑到最后,动了身,很想暴怒,可是秦少游风淡云轻的样子,便索性直接出去,厅里还留下:“呵呵……呵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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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回到宫中的上官婉儿,忙是去见了驾。
刚刚从控鹤院回来的武则天显出了几分疲惫,她漫不经心地靠在了卧榻上,随手捏起银盘上的已去了皮的荔枝,道:“茶来。”
过不多时,公主茶呈上,武则天坐直,端着茶盏,轻饮一口茶水,人显得精神了许多,这才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上官婉儿一眼,道:“如何?”
上官婉儿道:“臣去看了秦少游,秦少游在刺绣……”
噗嗤……
一口茶水还在武则天的口里,武则天身躯一震,最后猛地将茶水喷出来,溅得卧榻一侧到处都是水迹。
一旁的宫人要来收拾,武则天却是把手伸出,摇了摇,那宫人只得后退一步,武则天愕然地看向上官婉儿:“他一个大男人刺绣做什么?”
上官婉儿憋了老半天,道:“他要挣钱……养兵……”
这一次,虽然武则天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把脸绷住,一下子,摆出来的端庄之气无影无踪,她禁不住道:“呀……刺绣……养兵……”
武则天这个时候,猛地有了一种感觉,突然感觉自己是后娘了,那秦少游就好像遭了自己虐待一样,让他去练兵,至于这样惨吗?他还刺绣……还养兵,怎么觉得很有一种卖身葬父的即视感。
这……至于么?
“他……苦到了这个境地……”
上官婉儿心里苦笑,却还是正儿八经地道:“臣看到的,就是他在绣花,要养兵,至于其他的,瞧他一脸愁苦,也不及多问。”
武则天只得伸伸手,宫人会意,忙是重新换了一副茶盏,武则天抿了口茶,才定了神:“真是笑话,说出去是会笑话的,这件事不要教人晓得……绣花……啧啧……朕真不知该怎么说好,不过……这秦少游,人倒是好的,很好嘛,人人都效他这样……”武则天有点神经错乱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这时候发现,若是人人都学他这样去绣花,难道还能后头补一句,何愁大周不兴,这……
她只得又抿抿嘴,把后头一截话抹去,道:“怪可怜的,这是忠臣啊,朕真不想为难他,可有什么法子呢,朕虽是天子,可是天子也不是能呼风唤雨的,不过……不能教老实人吃亏,更不能让忠臣义士遭罪,绣花……呵……”她猛地冷禁不俊,最后才绷着脸道:“朕看哪,得给他一些方便才好,孟津……孟津……索性就准了他孟津的关卡商税吧,去岁的时候,孟津好歹也收了数百贯的商税,给了他,虽不能解决问题,可总是能教他松一口气,做都尉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朕的失职。”
孟津港,其实就是黄河上的一处渡口,因为距离孟津近,是河北进入洛阳的几处商道之一,将这关卡的钱给了秦少游,虽然不多,可是至少让武则天心里好受一些。
武则天有些疲倦,身子微微靠在后头的靠枕上,又深深地道:“真是怪可怜的,往后他再上书来抱怨,那就让他抱怨着吧,他秦少游可以为朝廷分忧,朕还听不得抱怨不成?往后每一封奏疏都不要坐视不理,要回,这奏疏得你来回,奏疏,朕就不看了,你自己便宜行事。”
说来说去,结果虽然说是听得了抱怨,其实却是奏疏都不看了,一切的麻烦又推给了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不由苦笑,却还是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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