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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程登登哪有什么约呢?

非但没有约,甚至想约个人都约不到。

午睡醒来,她给陆露发去消息。

程登登:【晚上一起吃饭?】

陆露:【今天不行,我爸生日。】

程登登:【对哦,叔叔好像确实是每年这个时候。帮我祝他生日快乐。】

陆露:【收到!一定把你的祝福带到。】

程登登没有回复。

陆露:【晚上你不跟姜森一起约会吗?】

程登登:【中午一起吃个我们楼下的食堂,晚上他应该已经有约了。】

陆露:【专程去你公司看你啊?不错嘛。】

程登登:【不是,他准备创业,在看这边的办公室。】

陆露:【踏踏实实找个班上上不好吗?创什么业?嫌家里的钱硌手?】

陆露:【他做什么?互联网公司?】

程登登一连回了好几个不知道,陆露后来发了些什么,她也不去看了。

因为领导,正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游走,仿佛一尊移动的监控。

程登登在网页输入关键词,开始搜索大型广告公司的信息;同时打开空白的word文档,一点点记录自己搜索到的信息。

领导状似无意地扫过每一个人的显示屏,很明显,每个人的屏幕上都停留在与工作相关的界面。

他点了点头,点评了一番程登登正在浏览的网页,又返回自己的办公室,翘着腿刷手机去了。

程登登切出微信界面,给陆露讲述了一番刚才的办公室谍战。

陆露回了个爆笑的表情包,两个人隔着屏幕“哈哈哈”了一番,一切归于平静。

现在是下午14:30,距离下班还有3个小时,程登登思考着自己3个小时后将何去何从。

窗外乌云密布,一阵大雨突然落下,雨点击打着程登登身旁的玻璃幕墙,她的思绪有些飘忽。

她虽然与陆露交好十几年,但在初高中时代,除了陆露,也能约到一些旁的一起相约去厕所、一起周末压马路的女性朋友;或是招呼上三五个一起KtV唱歌,一起特种兵出游的男女同学。

可是,好像突然有一天开始,与自己友谊之树长青的就只有陆露一个了。

从哪一天开始呢?

是高中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挥别从前的自己开始吗?

还是男男女女挣脱学校、家长、老师的桎梏,开始自由地交友恋爱,有了自己的交往对象开始?

又或是年岁增长,一个个都开始走向婚姻与家庭,唯一能联系的理由仅剩“我要结婚了,请你来玩”开始?

想到这里,程登登心里生出了无数的孤寂感。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程登登戴上耳机,在音乐软件搜索了一番。

“多年以后 你回到我身边

不安全 充满了你疲倦的双眼”

那个熟悉的、有些嗲嗲的女声从耳机里传来。

程登登觉得,如果自己的人生是一部连续剧,那么今天这一集的bGm肯定是这首《越长大越孤单》。

她不是轻易emo的人,可能只是今天的云有些暗,今天的爱人有些忙,今天的好姐妹有些难约,所以情绪生了些起伏。

当看到家庭群里爸爸发了一张吴女士抱着不知哪里来的小孩,笑得格外开心时,程登登的不开心瞬间烟消云散。

程登登:【这谁家小孩?】

程有金:【隔壁店刚满百天的孙女,你妈喜欢的不行】

程登登:【看出来了】

程有金:【温馨提示:如果今天被你妈催婚,情有可原。】

看到这句话,程登登在工位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今天又是周五,可以回家当全职女儿了。

至少,她还可以回去当个妈宝、爸宝、爷爷宝和奶奶宝。

程登登:【我晚上去爷爷奶奶家吃饭,你们下班走那边带我一下呗】

程有金:【你自己骑个小绿回家,饭后消消食,我和你妈今天会晚点。】

“小绿”是昭阳市政府牵头,在全市范围内广泛铺点的一款公共自行车,可以手机扫码骑车。当mobike等共享单车火遍各大城市的时候,也在昭阳铺过点,但完全打不过早已入驻昭阳、并且一小时内免费的“小绿”,所以这几年,昭阳市区与乡镇满地飘绿,却见不到半点其他颜色。

从程登登爷爷奶奶家骑回爸妈家,十几分钟就到了。刚刚一阵来得急的雨,此刻已经停了,看来晚上也不会再下了。

程登登对爸爸这个主意表示认可,于是向自己爷爷奶奶打去电话。

电话是奶奶接的。

“登登啊。”

“奶奶,你今天烧什么好吃的?我晚上去你那吃饭!”

“奶奶还没买菜呢!你想吃什么?奶奶现在去买。”

“我也没什么想吃的。”

“没什么想吃的是吃什么嘛。吃不吃虾?你最爱吃虾了。”

“不吃了,中午吃了好多。”

“吃不吃红烧肉?还是糖醋排骨?”

“红烧肉吧,你和爷爷也咬得动。”

“好好好,红烧肉。还想吃什么?”

“没有了,看你和爷爷想吃什么,我跟着吃一点就行啦。”

“好好好,奶奶自己看啊。”

奶奶又忘记按挂机键了。程登登听到奶奶和爷爷对话的声音。

“登登说晚上来吃饭,我去买点菜去。”奶奶看着从木质沙发上侧过头的老伴解释道,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看看。”爷爷关了电视,起身跟上奶奶。

坐在工位上握着手机的程登登,挂断了电话,心口泛起一阵暖意。

爷爷奶奶的声音还回荡在耳旁,她甚至能想象到爷爷慢慢悠悠起身,跟上腿脚利索的奶奶的样子。

真好,至少还有家人。

自己好像确实很久没去爷爷奶奶家了,以后要多去看看他们。她在心里暗下决心。

下午五点半一到,程登登立刻关了电脑,收拾好自己的包,下楼来到停车棚。

骑上自己的小电驴,回家随便拿了点日用品,然后打了辆网约车,直奔爷爷奶奶家。

汽车停在爷爷奶奶家所在的老旧小区时,程登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很久没来了。

天已经有些黑了,原本沿街的几家商铺仅剩下一两家还亮着灯,剩下的几家搬空了货物、拆光了装修,连店铺转让的标志都没有贴。

上次好像是听说这一片要拆迁了,看这情形十有八九没跑了。

程登登走进小区,小区的灯光有些昏暗,程登登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小区老了,原本的住户这些年陆陆续续搬走了不少,很多房子低价租给了附近工地上的人。

程登登凭着记忆找到爷爷奶奶那栋楼,楼梯间的声控灯灭了。她使劲跺了下脚,昏暗的灯光骤然亮起,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没有电梯,程登登提脚跨上楼梯。

一楼的两家住户门紧闭着,二楼东边户关着门,西边户的门在程登登经过时被推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了眼程登登又关上了门。

走到位于三楼的爷爷奶奶家,程登登敲了敲门。

“谁呀?”是爷爷的声音。

“是你们聪明伶俐又活泼可爱的大孙女呀!”程登登在门外答道。

门开了,爷爷亲切的笑脸出现在门口。程登登脱了鞋就往里走。

“哎哎哎,拖鞋穿上。地上凉。”奶奶从鞋架上拿了双拖鞋给程登登。

其实已经四月中下旬了,程登登并不觉得有多凉,不过自己如果不穿,这小老太太肯定不放心。

程登登乖乖穿好拖鞋,轻车熟路的去厨房洗了手,然后坐上了餐桌。

“怎么这么久才来,天都黑了。”奶奶端上热腾腾的白米饭,在身边坐下问道。

“今天周五,可堵车了。”程登夹了一筷子桌上的百叶。

她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准确地说,程登登就是规矩。从小到大,爷爷奶奶肯定会等着她一起吃饭,最好的菜也永远摆在她面前。

“你们别看着我啦,你们也吃吧。”程登登给两位老人碗里一人夹了一块红烧肉。

“吃吃吃,都吃。”奶奶夹起肉咬了一口,道:“不是说想吃肉嘛?怎么光吃菜。”

听奶奶这么说,程登登也给自己夹了一块肉,咬了一口。

她发出一声长长的赞叹声,竖起大拇指说:“就是这个味道。吃过这么多红烧肉,还是奶奶牌最好吃。”

奶奶从盘里又夹了一块给程登登,说:“喜欢就多吃点。”

虽然爷爷奶奶家向来是奶奶烧饭,爷爷刷碗,程登登啥也不用干,但今天她执意要做出点贡献,爷爷笑着让给她了。

程登登在水龙头下刷着碗,看到洗洁精的泡泡从被水冲走,想起了刚刚在路上时刷到的那条朋友圈。

周昱发了一张饭店的大圆桌,桌上有一字排开的酒,虽然只露出一个衣服角,但程登登还是认出他旁边坐着的是姜森。

程登登回复道:【你左边那件衣服有点眼熟】

周昱回复她:【商务局,商务局】

程登登收起手机,不再理会。

现在怎么又突然想起来了呢,大概是刷碗这件机械而重复的事情容易让人思绪飘忽吧。

刷好碗走出厨房,程登登从包里拿出护手霜正准备涂上,却发现奶奶洗了些车厘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招呼她过去吃。

把护手霜放回包里,她坐了过去。

“很甜,汁水也多。奶奶你是买水果高手。”程登登尝了一个,夸张地称赞道。

“这是我挑的。”爷爷有些孩子气得争宠道,“我就记得你喜欢吃这些。”

“爷爷是买水果高手,给爷爷点赞。奶奶是烧红烧肉高手,也给奶奶点赞。”程登登两边都不得罪。

两个老人被程登登哄得笑逐颜开。

“我们登登是嘴甜高手,也给登登点赞。”奶奶学着程登登的样子,竖起了大拇指,不过她是将手握成一个拳头,大拇指只露出半截。

程登登觉得奶奶这样点赞很可爱,说:“奶奶你就这样,别动,我给你拍张照。”

然后,她拿出手机,给奶奶拍了张照。

又给拍了自己和爷爷奶奶的合影,然后,发了条朋友圈,配文是:

【有爷爷奶奶的孩子像块宝。】

朋友圈发出,她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在期待什么呢?只有她自己知道。

几分钟过去,依然没有等到期待中的互动,她把手机放回包里,开始专心陪老人。

“爷爷,你们这什么时候拆啊,我看门口商铺少了好多。”程登登吃着水果,看着电视和老人闲聊。

“不太清楚,不过来过2波人了。”

“签字了吗?”

“我们签了,其他户有没签的。”

在程登登爷爷奶奶年轻的时候,昭阳城区集中在很小的一块,那时候爷爷奶奶的自建房还算不上城区。

城市扩张,根据发展需要,爷爷奶奶原本的自建房在程登登爸爸结婚前几年拆了,赔了一大笔钱。爷爷奶奶用钱买了现在这套房子,又买了套门面,还留了些存着收息养儿养女。

等几个子女都结了婚,爷爷奶奶卖了门面,给儿子置办了婚房,给两个女儿分了些嫁妆。收息的钱开始存着没动,后来有了程登登后,拿了些出来给儿子开店。

虽说爷爷奶奶并没有那么重男轻女,但始终还是为儿子筹谋的更多些。

程登登呢,虽说是个女孩,却因为程登登爸妈结婚第四年才盼来这么个宝贝,又是两位老人一手带大,而且从小到大聪明伶俐、讨人欢心,加上是整个家族唯一的女孩,所以两位老人都喜欢得紧。

虽然没有明说,但老人们手中的积蓄也是留着准备给程登登当嫁妆的。

程登登爸爸妈妈有意让老人们搬过去一起住,但老人们住习惯这里了,不愿挪窝。好在不管是儿子店铺还是儿子女儿家离这边都不算太远,也就没有强求。

程登登望着这个房子,里面有太多自己的儿时记忆。原本是够一家五口住的房子,现在只剩下两个老人居住,显得格外寂寥。

“拆了你们住城南去吗?”程登登问道。

“还没想,到那一步再说吧。”爷爷说。

“反正迟早要住过去的,你们可以先住过去适应一下环境,而且现在好多以前邻居都搬走了吧?”程登登提议道。

“是搬走了不少,但也留了不少像我们这样住习惯了的老家伙。”爷爷答道。

“不去不去,听说这里拆了给我们分的是新建的精装房呢,你爸妈那个小区肯定比不上的。我跟你爷爷这辈子也要享受享受新小区。”奶奶半开玩笑道。

程登登心里明白,吴女士是个火爆辣椒,奶奶也是个心直口快的小老太。两个人年轻时难免有些婆媳矛盾,起过些争执。

如今二三十年过来了,两个人之间的摩擦淡了不少,但回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旧账免不了新提,隔着点距离,对谁都好。

于是,她笑了笑,说:“哈哈哈,我回头倒要看看你们的新房子有多好,要是太好了,我就拿城西的房子跟你们换。”

后来,当程登登真的住进了爷爷奶奶拆迁分配的新房子,依然会回想起这个夜晚,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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