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成认出秦瑜,高兴地冲顾清韵说了一声“是瑜公子啊”,说完猛地想到小姐现在应该不认识秦瑜才对,又说道,“小姐,这是秦瑜公子,就是秦珫将军的堂兄。”
顾清韵打量着面前的秦瑜,这个表哥,当初因为与舅舅秦绍祖意见相左,愤而离家,没想到再见时,他已经是叛军头领了。
说起来,自己与叛军打交道,都有几年了。之前叛军还守着崇州三城时,她就让顾明去与叛军交易,卖了粮食给叛军。崇州三城刚好在夏国南北之间,叛军占了这地方,夏国南北截断,调兵不畅,才有了自己的发展机会,也才有了夏天弃拿下凉州军的机会。
秦瑜听到何志成认出自己了,又听到他提起了秦珫,手中长枪一横,先冲何志成点头示意,叫了一声”何侍卫”,又看向顾清韵,“你就是清韵吧?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
他正想说你可以叫我一声表叔,不防顾清韵却忽然提枪抽了他身下的马一下,马儿吃痛,一声长嘶,撒蹄往右边狂奔。
秦瑜差点被甩下马,不由大怒,这顾清韵竟然偷袭自己?他正想使劲拉缰绳控马,顾清韵已经追到他边上,“表叔,借一步说话。”
秦瑜微一犹豫,身下的马已经开始奔跑,交战中的叛军士兵和官兵一看疯马跑来,下意识闪避,让开了一条路。
顾清韵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叛军一看头领和官兵的将领两人一前一后往右边跑去,生怕头领有个闪失,就想跟上。
何志成也想跟上,一看叛军这架势,连忙按照顾清韵之前交代的,率领骑兵们往前冲锋,将叛军的阵型冲散。
一阵混战后,秦瑜与顾清韵已经不见身影了。
秦瑜纵马往昌州城的右边奔去,往前奔了一段,已经离开了战场,身后喊杀声传来,回头只看到昌州城下烟尘满天。
顾清韵紧随其后,看他勒马停下,也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秦瑜看向顾清韵,他与顾家兄妹自幼相识,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对于顾晴这个表妹,他小时候是不服气,觉得自己学习兵法怎么会输给一个姑娘呢?待到稍长,亲眼看着顾晴为了练习臂力,付出比自己和顾旭、顾昂更多的汗水,为了苦练箭法,弓箭不离身,一有时间就弯弓搭箭,指腹被弓弦磨破长好再磨破,最后长出了一层茧。
若不是有顾晴比照着,自己或许还没有这样的成就呢。
他看着眼前相似的眉眼,叹息地说了一句,“你长得与你姑姑很像。”
顾清韵看着秦瑜脸上的面具,尤其是拂过面具的灰白鬓发,想到当年那个耿直的少年,眼前好像看到了他与秦绍祖争吵的画面,因为心中的信念,他与自己的叔父据理力争,因为觉得自己不能不能护住堂妹,又不能为姑父姑母报仇,他愤而离家……
当年的少年,如今已经是两鬓华发早生,算算年纪,他今年才三十多岁啊。
父亲在世时总说秦瑜过于耿直了,刚则易折,只怕将来要吃不少苦。一语成谶,秦瑜果然是因为刚直秉性离家,辗转飘零,成为叛军头领……
顾清韵看向秦瑜戴着的面具,问道,“表叔的脸,是不是受伤了?”
秦瑜抬手扶住面具,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面具拿了下来,“我自幼秉承庭训,如今做了这不忠不孝之人,哪里敢露出真面目,带累家人。”
这些话,听着隐隐有自厌之情。
顾清韵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看他面色平静,这张脸,比当年成熟了些,眉眼却还是当年的样子,浓眉大眼,一看就是刚正执拗的性子。只是当年的意气风发,如今看着有了疲惫之态。
“表叔如今是义军头领,手下也有十多万大军,据说还有不少流民奉表叔为主,大好形势,表叔竟然说自己是不忠不孝之人,难道不想逐鹿天下吗?”
这话,等于是直接问秦瑜想不想争天下了。
自己想要争天下吗?他加入叛军是因为走投无路,而他练兵是为了对抗朝廷的剿匪,这次率兵北上,他初衷也是因为匈奴北下北地要遭殃。他想要说服顾昀叔侄加入义军,那么,自己是想要逐鹿天下吗?
秦瑜一时间也有些迷茫。
“之前表叔率军驻扎崇州三城,偏安一隅,我以为表叔无心天下。现在,表叔挥师北上,是觉得时机已到吗?”
什么时机?争天下的时机吗?
秦瑜看向昌州城,他自幼熟读兵法,研读史书,自然不会认为攻克京城就算是争到天下了。
夏国前几代君主也算励精图治,传到宪宗手中,宪宗也是做出勤政爱民的样子。只是,他重文轻武导致朝中无人领兵,任人唯亲只爱听阿谀之词,朝堂上有德之士渐少,贪权误国之人占据高位,加上几位皇子为了一己之私争相图谋,天灾人祸并行,才会酿成眼前的流民之乱。
这样的时候,看着天下大乱,朝廷疲软无力,但是夏国就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旦举全国之力来剿灭叛军的话,叛军这十万兵马,还是势单力薄了。
顾清韵看秦瑜皱眉不语,又轻声问道,“表叔短短几日连克数城,叛军兵强马壮,可与凉州军等边军一决胜负了吗?”
叛军与边军?
就算他几年里苦练精兵,义军这十万人马,却还是良莠不齐,不要说凉州军等,就连他心中看不起的林家军,叛军其实也没有抗衡之力。
“叛军想来粮草充足,后顾无忧了?”
“流民不绝,叛军兵源不断,朝廷若是安抚流民,不知对叛军兵源可有影响?”
……
顾清韵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秦瑜看着眼前的人,好像一下就回到了当年与顾家兄妹谈兵布阵、论史说文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被步步紧逼,他不由反问顾清韵道,“皇帝好名而不仁,百官媚上而欺下,朝廷昏庸无为,视天下百姓为刍狗。顾家百年镇守雁门关,几乎没有儿郎能见白头,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你觉得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家,还能让他们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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