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弃从小就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公平的。所以,他将清韵视为“唯一”,只要清韵不拒绝,肯将自己视为她身边的“之一”,自己也满足了。
顾清韵看着他明明脆弱却撑着坚强的神情,叹了口气,“殿下,我那时候——不能带你走,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哪一步。”她看着烛火的影子,低声道,“其实,我进宫的时候,是真的被卖进宫的。那时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我身上,发生了一些事,觉得自己做了个两辈子的梦……”
她不想骗夏天弃,只是所谓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她脑海里,有两段记忆,一段属于顾清韵的,一段,是属于顾晴的。
顾清韵的记忆很单纯,不过是童年中的穿衣吃饭,最伤心的就是被卖进宫。
而顾晴的记忆,有信马由缰的自在,有飞马杀敌的锐气,有父母兄嫂和幼弟的欢笑,还有被背叛时的愤怒……在那段记忆里,她是雁门关的顾大小姐顾晴,身为顾友德的嫡女,在顾家军中一呼百应,她以为自己会追随父兄杀敌报国,最后却是惨死于所谓的未婚夫一家之手。
“殿下,我希望自己只是顾清韵,但是,我的心一再告诉我——我是顾晴!”顾清韵低声说完自己的前世今生,长出了一口气,“你看,殿下,若是世人知道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只怕我就是世人口中的妖孽了。”
“原来是这样!”夏天弃却露出了笑意,“我是棺生子,你是妖孽,我们是天生一对呢!”
这话,还能这么说的?
顾清韵难得愣住,看着夏天弃满脸开心的笑,好像自己重生这事,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夏天弃却是眉眼带笑地看着清韵,上天为何让清韵带着顾晴的记忆重生?是因为林明远配不上清韵,只有自己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啊。
宪宗醒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夏天弃和顾清韵站在一起,一人身穿锦袍英俊潇洒,一人穿着银甲英姿飒爽,摇曳的灯影下,两人站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外人插不进去的小世界。
他被顾清韵卸了胳膊,浑身疼痛,只恨不得再射出一筒袖箭,偏偏动不了。等他看到夏天弃手中的捧着的玉玺,竟然要将玉玺递给顾清韵的样子,气得大吼了一声“逆子”。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郑禹带着海清殿正殿的文武百官,来请夏天弃主持大局。
那些朝臣们,武将出身的还好,文官的看着这一地血腥,当下晕过去几个,引得一片喧哗。
宪宗这一声吼,中气十足,传到门外去了。
守在门口的顺子急得趴到门口,“爷,郑大人带着大人们过来了。”
宪宗一听顺子这话,脸色一喜,张嘴又想说话,夏天弃走了过去,掏出手中的帕子蒙住了宪宗的嘴。
宪宗只觉得鼻子吸入了一股药香味,然后,就发现自己浑身又在渐渐僵硬,就连脱臼的胳膊的疼痛都在渐渐消失。他心中大骇,瞪大双眼看着夏天弃,这手帕有毒!刚才在海清殿正殿,这逆子就拿这帕子给自己擦拭过,难怪刚才自己就晕厥过去了……
“父皇,二皇兄找到一味好药材,你闻了后就什么痛都感觉不到了。我刚好也知道了这味药材呢……”夏天弃低声说着,看宪宗由开始的挣扎渐渐停下,他将帕子移开,“父皇,等会儿见了百官,你若是好好说话,儿臣就让你在后宫荣养天年。若是父皇一定要颠倒黑白,将我的救驾之功抹杀了,儿臣大不了,也就是让朝中换一批官员而已,您说呢?”
“你让朕荣养天年?”宪宗听到夏出这话,心头一松,却不愿轻信,拿话讥讽道,“你登基的时候,只怕就是朕斌天之日吧?”
“父皇活着,福王那些宗室王爷,就没有出兵勤王的理由。父皇若是驾崩了,福王那些人也许就将带兵逼宫的罪名,砸到儿臣头上来了。儿臣是不怕打仗,打不赢大不了儿臣将江山拱手让人好了,不过……”他看向顾清韵,“清韵跟儿臣说,打仗苦的都是老百姓。儿臣想着,能让百姓少受点战乱之苦,就少受点吧。”
宪宗怎么也想不到会从夏天弃的嘴里听到这话。他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当然知道夏的是实话。
夏的什么“让百姓少受点战乱之苦”这种鬼话,他是不会信的。但是,夏天弃要是想做个名正言顺的皇帝,让自己活着是最好的办法。
自己若是今夜驾崩了,夏天弃明日就可登基称帝,但是这消息传出去,天下人就可以攻击他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福王等在外就藩的宗室王爷,就有理由举旗造反了。而自己活着的话,只要自己向百官承认今夜之事是夏端所为,夏天弃是救驾功臣,再当众立他为太子,是最能服众的法子。
虽然夏国如今暗潮汹涌,但明面上,皇室宗亲也好,各地官吏也好,都是遵从自己的旨意的。
顾清韵在边上听着,却觉得很是欣慰。顾家之仇,林家和苏兀术都已经死了,至于宪宗——苟延残喘地活着,也不过是比死人多口气而已。他愿意为了百姓而退让,自己只有高兴的。
夏天弃看顾清韵赞许地冲自己点头,嘴角就浮现了一抹笑意,拉住清韵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中。
宪宗沉吟不语,夏天弃又开口道,“父皇若是不愿当众下个口谕,也无妨。儿臣大不了不做太子了,提早登基称帝。最多也就是背负点骂名而已,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父皇得马上驾崩了,还得背上昏聩无能、朝政败坏的名声。父皇在位这么久,应该知道‘成王败寇’这句话,只要儿臣平定叛军,收拾好父皇留下的烂摊子,史书之上儿臣就是中兴之主了。”
“你放肆!竟敢威胁朕!”宪宗气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一向高高在上惯了,此时竟然要受这最不起眼的儿子的气!当年钦棺生子不祥,果然是一语成真!
“儿臣怎敢,儿臣只是告诉父皇实情而已。这么些年,父皇听到的实话太少了,忠言逆耳利于行啊。”
“你不是恨朕入骨?她不是想杀了朕为顾家报仇?”
“是,但是儿臣必须先顾全大局。”夏天弃一脸郑重地说道。
宪宗到底还是有几分理智在的,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只要自己活着,就有机会翻盘啊。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听到夏天弃让郑禹传的话,射出袖箭想拖着这两人同归于尽。
如今有了活命的希望,他舍不得死了,看着夏天弃,他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你是朕的亲骨肉,朕也不想这大好江山,落入其他人手中。”
宪宗看了顾清韵一眼,看她眉眼低垂,柔顺地站在夏天弃身后,没有出声反对,吐出了一口气。
“父皇英明。”夏了一句,转头冲顺子吩咐道,“圣上醒了,请诸位大臣们觐见。”说着,顺手帮宪宗将脱臼的胳膊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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