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宗派顾家叔侄去昌州时,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没指望这叔侄俩人真能打退叛军。
现在,顾家叔侄俩人一到昌州,立刻稳住了城中局势,首战告捷,从叛军北上以来,官军还是第一次打败了叛军。若是照这势头,歼灭叛军也不是不可能。
在雁门关对匈奴一战中,顾家叔侄立下大功,现在若是再歼灭叛军,如此功劳,该如何封赏,才不会让世人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刻薄寡恩呢?
顾昀和顾清韵当初口口声声是参奏林家,何尝不是向自己这个皇帝表达不满呢?宪宗很怕顾昀叔侄俩人若是得了兵权,会对自己不利。
但是,有功不赏,为善失其望,朝廷正是多事之秋,自己的两个儿子虎视眈眈,他更加不能失去人心。
顾家已经正了名,世人提起顾家,就会想到顾友德父子被林家陷害之事。
昌州首战告捷的消息,他昨夜就收到了密报。为了看看百官反应,今日早朝上,他示意陈岳等人弹劾顾昀叔侄杀官之事,又有人提议让顾昀叔侄趁胜追击歼灭叛军,结果,两条刚提出了来,前一条陈岳被周从实给顶了,后面的武将跳出来将那几个文官骂了。顾家在朝中无人,可如今朝中为他们说话的人却不少。
最可怕的是,这些为顾家叔侄说话的官员中,大多都是如今朝中的直臣。若是顾家叔侄再被两个儿子拉拢,岂不是声势更加浩大?
今日看朝中情形,老二的人都未下场为顾家叔侄说话,可见老二还未拉拢他们。老二若是有了兵权,就是如虎添翼了。
若是派夏天弃过去替换了顾家叔侄,昌州离开京城不远,就怕夏天弃这个儿子,也不肯听自己管教啊。
宪宗有些心烦气躁,将手中的镇纸丢在龙案上,用力扯了扯衣领,“给朕送碗凉茶来。”
“圣上,黄太医说您不可使用寒凉之物啊。”安福大着胆子劝诫道。
“放肆!”
“圣上,奴才逾越了,求圣上恕罪!”安福一下跪倒在地,还是劝道,“圣上,奴才知罪,只是圣上要爱惜龙体啊!圣上可是后宫娘娘们和皇子殿下们的依靠,他们都还要圣上庇护呢。”他不敢直接说柳妃和五皇子,只能含糊地提了一句。
宪宗听到他的话,垂眸盯着龙案,脸色变幻。
安福跪在御书案边上,一动不敢动,虽然勤政殿中有地龙,但是这大冷天的,他为了防备伺候,没敢穿得太多,双膝跪在金砖上,还是感觉一股凉意透了进来。
就在安福想着自己的老寒腿可能又要犯了时,宪宗终于开口道,“好了,你起来吧。”
“奴才谢圣上隆恩。”安福松了口气,连忙跪谢之后,才站起身,膝盖有些没知觉了,他不敢去扶御书案,只能硬撑着站稳。
“你说,女子的至高荣誉,会是什么?”宪宗好像忽然有了闲心,随口问道。
安福不知道宪宗为何忽然问这个,心中转了几圈,斟酌着回话:“圣上,奴才觉得,一个女子能被封为诰命,已经是大福分了。”
“诰命?难道不是后妃吗?”
“奴才这嘴,不会说话。”安福拍了自己一下,“奴才是觉得,天下能有几个女人有进宫的福分啊,能伺候圣上,那可不是荣誉,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老滑头!”宪宗拿起一本奏折砸到安福身上。
安福连忙将掉地上的奏折拿起来,“圣上明鉴,奴才说的可全是肺腑之言。”
宪宗唔了一声,看已经到晚膳时分,索性吩咐摆驾偕春楼,到柳妃处用膳。
净鞭过处,宫中女子们暗暗羡慕柳春华的好运,圣上龙体欠安的时候,还会想着她。
而如郑贵妃,没了儿子也没了对情爱的期盼,听着圣驾往偕春楼去,冷笑了一声,让人给左相送个消息,圣上如今对柳春华那个贱人越来越看重了,他们郑家既然打算扶持三殿下,总得将宫里的消息透出去一些。
郑贵妃还特意将刘妃叫过来,让她一起听着圣驾过去的声音,叹息地说道:“柳贤妃与妹妹一样的年纪,圣上倒是挂念她。妹妹养了个好儿子,可惜圣心难测啊……”
“柳贤妃比妹妹还小了几个月呢,难怪圣上看重她。”刘妃很平静地回话。
郑贵妃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这个女人装得云淡风轻,那手都藏到袖子里去了,难道真的无动于衷?
“五皇子自小受宠,如今看着,也不知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本宫没了指望,就怕有些人的指望,也是一场空了。”郑贵妃说了一句,端起茶盅,“好了,本宫累了,不留妹妹说话了。”
刘妃连忙行礼告退,走出景福宫,边上心腹宫人扶住她,“娘娘莫与她生气,她如今,也就等着进祈年殿了。”
刘妃笑了一声,的确,夏竞死了,郑氏当初在宫里与皇后娘娘分庭抗礼呢,如今呢?“只要二殿下好好的,本宫不会在意的。”她有个好儿子,何必跟这些女人计较。不过……她看向偕春楼的方向,回宫后还是让人往二皇子府送了些东西。端儿总说他心中明白,让自己不要操心,可当娘的,哪里真能不操心呢。
郑贵妃听说刘妃命人往宫外送东西,冷笑了一声,骂了声“都是贱人”,没再管了。她身边伺候的宫人不敢多嘴,只低头站在边上等候吩咐。
自从太子殿下死后,贵妃娘娘原本是消沉,如今倒是振作了些,可是脾气也变得更大了。
而月华宫那儿,夏竑听着圣驾往偕春楼去,面色却是一片平静。林妃打入冷宫,七皇子夏竑还住在月华宫中,却再也没了当初花团锦簇的感觉。
“殿下,奴才将晚膳拿来了,您吃些吧。”夏竑身边伺候的大太监拎了食盒过来,脸色有些难看。
夏竑看到食盒里,只有两个粗粮馒头,一碟咸菜,还有一碟子鸡头鸡爪鸡皮,油腻腻地不知是哪里剩下的菜。
“殿下,您先将就吃些,明日奴才去找御膳房的总管……”
“不用了,先吃着吧。”夏竑打断了他的话,拿起馒头咬了下去,他从来不知道,宫里的馒头咽下去竟然会拉嗓子,他一口一口咬着,眼泪也不由滚了下来,“明日你将我屋里那个小金猪送到御膳房去,换点好馒头来,给我母妃送去。”自己只能吃这种馒头,母妃在冷宫里,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那大太监应了一声,心疼地落泪,“殿下,要不……您去求求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