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珠见到夏天弃孤身一人坐在角落里,依然是一袭半旧长衫,身上连块像样的玉饰都没有。但是,他面容清俊沉静,一抹温和的笑意,在几位皇子的张扬洒脱中,只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回府之后,父亲和母亲也说了京中一些事情,三殿下也就空有个王爷身份,都被踢到京城外凉州去了。李尚身为吏部尚书,知道军中出头是多少风险,将军百战死,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李云珠听后,对三皇子却越加有种怜惜之情了。
她想过去见礼,一时未仔细看路,不小心被路边山石磕绊了一下,走到夏天弃身边时,就有些忍痛委屈的意味了。
夏天弃看她这么过来与自己招呼,心中有些厌烦。这个李云珠,只怕是被李尚给宠得不知世事。夏竞和夏端未必看得上李尚之女,但是李尚之女对自己要是表露出特别之意,对自己来说就是个大麻烦。
他不能拂袖而去,借着让座之机,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结果还未等他离开,边上就有人过来了,“三皇弟,你这殷勤献的,可是看上人家了?”
夏天弃抬头一看,原来是谢皇后所生的大公主长乐公主,自己的大皇姐。自从夏竣死后,除了在谢皇后宫中见过两次,他就没怎么见到她,自然也没有与她说过什么话。若不是谢皇后后来护得太好,他真想找机会杀了她,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长乐公主之前定过一次亲,可惜那位准驸马一次出门骑马摔死了。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就算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这么个年纪,驸马也难选了。
她看上的郑子詹与她同岁,如今也还未娶妻。
夏天弃抬头看了看,就看到郑子詹陪在太子夏竞边上,两人正站在花丛前,看着两个贵女作画。
“臣女见过大公主殿下。”李云珠连忙起身行礼,面红耳赤,羞得不敢抬头。
夏天弃弯腰冲长乐公主见礼,“见过大皇姐。”
两人没接刚才的话,长乐公主却不肯放过这话题,“三皇弟好眼光啊,刚一回京就看上了李尚书的女儿,说起来,李小姐怎么不去展示一下才艺?”
“臣女……臣女是来谢过三殿下……”李云珠想解释几句。
“呵呵,李小姐这是对本公主不满?还是不屑于展示才艺?”夏长乐冷笑了一声,嘴角挑起,露出了一个刻薄的笑意。
“臣女不敢。”李云珠眼眶微红,不能与大公主辩驳,只能低头请罪。
长乐公主这些年心情不好,她对郑子詹自认情深义重,可是母后不答应,父皇不肯开口赐婚,郑子詹也不肯与她走近,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些看着情意绵绵的娇花了。
谢皇后没了嫡子做仪仗,宪宗对皇后母女只有面上情分,长乐公主在宫里,也很是吃了些亏。所以,她不敢随意招惹夏竞和夏端,好不容易看到夏天弃,今日看着满院人比花娇的各家贵女们,想到自己年纪已长,一腔愤恨刻薄之情,恨不得全发泄出来。
要不是谢皇后这几年对她严加管束,她都想像小时候一样,让人将这对狗男女拖下去打一顿。
看李云珠请罪之后,还偷看了夏天弃一眼,长乐公主冷笑了一声,有心让李云珠看看她眼中的三殿下,是个挨打也不敢反抗的可怜虫。
随便打臣女不行,但是她身为长姐,教训一下皇弟是天经地义的,想着,她抬手就想扇夏天弃一巴掌。
夏天弃早已经不是当年胆小怯弱的皇子,哪里会再生受她这一巴掌,一看长乐公主的手举起,夏天弃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等长乐公主叱责,就转头看向外面,“李小姐歇息好了就走吧。大皇姐,太子殿下身边站的是谁家小姐啊?”
“臣女告退。”李云珠脸色都变了,顾不得什么脚上疼痛,屈膝一礼后,赶紧逃开了。
京里都说长乐公主得了相思病,痴缠郑子詹,要跟郑家议亲的姑娘,都被她整治了。京城里的贵族千金,如今是谈到郑子詹色变,导致郑子詹至今还未娶妻。大家都说这么多年求而不得,长乐公主已经疯了,今日一见,果然很可怕。
夏长乐顾不上发怒,先转头看向外面,夏天弃问的是太子夏竞身边站的谁,可她一眼就看到了夏竞边上几步远,郑子詹正和一个女子说话,那女子,居然是武安侯谢府庶出的姑娘,也算是自己的表妹谢玉茹。
别人看上郑子詹也就罢了,自己的表妹竟然也敢勾搭自己的心上人,长乐公主气得脸色发白,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在,真想冲过去抓破那贱人的脸。
夏天弃捏着她手腕,感觉到她气得浑身发抖,低声说,“皇姐,郑子詹的身份,若是娶妻,必定要选个嫡出的大家闺秀。”
夏长乐听到这话,脑子清醒了些,才发现夏天弃一直捏着自己的手腕,“放肆,放手!”
夏天弃恨不得捏断夏长乐的手,他深吸了口气,松开手,低头掩盖了眼中的恨意,只是退开了几步。
他人高腿长,在他来说只是走了几步,可夏长乐若再想打他,就得扑过去打人了。
夏长乐这时倒没有打夏天弃泄愤的想法,她死死盯着冲郑子詹暗送秋波的谢玉茹,骂了一声“贱人”,在脑子里想着怎么教训谢玉茹。
谢皇后既然是办了相亲花宴,自然也希望夏长乐能趁这机会看看其他人家的公子,才会让夏长乐也过来。她怕这女儿失了风度,派了身边心腹嬷嬷跟着。
那嬷嬷一错眼没见到公主殿下,正急得四下找人,看到人后松了口气,急匆匆穿过人群走过来。
夏天弃看着那嬷嬷走过来,叹了口气,“皇姐,我离京时还以为你与郑子詹已经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想到你们两人徒耗光阴至今。”
“你……”
“皇姐,难道母后没了四皇弟,谢侯爷已经想另靠大树了吗?皇姐还年轻,昨日我看到父皇,发现父皇这一年竟然长了不少白发,也难怪谢侯爷看中郑子詹。”夏天弃压根不管长乐公主恼羞成怒的脸色,不等她说话,又低声说道。他的话不徐不疾,可是每个字都带着诱导。
长乐公主还年轻,宪宗已经老去,没了宪宗,继位的不是她的弟弟,她这公主还能保有多少尊贵?
“你胡说八道,外祖父没那意思,是那贱人不要脸。”夏长乐从未想过外祖父会投靠他人,但是被夏天弃这一说,她不由心中一颤。难道外祖父真的要投靠到贵妃母子那儿去了吗?母后可一直说郑贵妃母子就是杀死皇弟的凶手啊。
她是被谢皇后骄纵着养大,但是她可不是傻子。嘴里否认,再看向谢玉茹时,眼中不止有了愤恨,还有了打量。
她嗖地转头,看到夏天弃居然对着自己露出了怜悯之色,只觉被当众打了一巴掌还难受,忍不住讥讽道,“倒是小看你了,咬人的狗不叫啊,你还学会挑拨离间了。”
“皇姐是嫡出公主,身份尊贵,可是,这份尊贵是父皇给的。我是父皇的儿子,与皇姐一样,所有荣耀出身皆仰赖于父皇。”夏天弃说完,看到皇后身边的心腹嬷嬷已经走过来,笑着冲长乐公主拱手,“皇姐再歇息会儿,臣弟告退了。”
长乐公主等他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骂了。自己骂他是狗,他说他与自己一样都是父皇的儿子,他若是狗,自己不也是狗了?
长乐公主脸色一变,正想冲过去教训夏天弃,却被嬷嬷拦住了脚步。
“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让您来花宴散心,奴婢伺候您四下看看吧。”
这几年,长乐公主被谢皇后拘着教训了不少次,看到这嬷嬷,她还是有些收敛的,眼看夏天弃已经远远走到对面,气得抓过身边的树枝使劲掐下了一朵花,丢在地上,大步踩上去,往谢玉茹那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