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韵没想到会忽然听到升平公主的名号,看着杨长治,等他细说。
杨长治想起往事,也觉得世事真是难料。
“圣上登基之后,就与匈奴议和,升平公主送到匈奴嫁给匈奴的汗王为妃。”
“是的,这事我知道。”顾清韵点头,升平公主十五岁就被送到关外和亲,嫁给一个能做自己父亲的男子。匈奴汗王苏兀术那时候已经有了几个妃子,升平公主堂堂公主之尊,嫁到匈奴只做了一个妃嫔。
她虽然未曾见过升平公主,可同为女子,每次想起,顾清韵都忍不住为她叹息。
杨长治也叹了口气,“升平公主到了匈奴王庭,怎么碰到顾昀的事,我也不清楚。我遇到的时候,是黄龙五年十一月,公主的两个侍卫带着顾昀逃回关内了。”
那时候,正是冬日,他生怕大雪压塌房子,带人到雁城附近的村镇查访民情。在雁门关附近,碰到几个关外打扮的人正在追杀两个男子,那两个男子身手不错,已经杀了几个对方的人。但是,到底势单力薄,两人都已经是一身伤痕,显然是强弩之末了。
他带着衙役护卫,看到这种情形,上前询问,发现追杀的那几个关外人打扮的,居然是匈奴人。那些匈奴人发现行踪暴露,慌忙逃跑。
他看那两个男子衣裳不俗,可是身上刀伤冻伤,伤痕累累。其中一人一口气一松,就倒下了,众人才发现他背上已经中箭。杨长治将另一人挪到自己的马车上,想要回到雁城找大夫来给他看伤。
那人醒过来,掏出一封书信,“这是公主殿下写给顾家人的书信。公主殿下钦佩顾家风骨,在奴隶营发现了顾家三公子顾昀,不忍忠臣后人死在关外,派我们护送回国。”只是,升平公主没想到苏兀术的妃子中,早有人盯上了她。
在她发现顾昀救下后,就有人将升平公主从奴隶营带了个男子回帐的消息,禀告了苏兀术。
苏兀术拷问之下,升平公主到底年纪轻,露了慌张之色。她不肯说那奴隶是谁,又不肯将人交出来。
苏兀术大怒之下,又有妃嫔在边上挑唆,只怕是动了刑。
升平公主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哪里受过苦?一番折腾下气怒交加,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过世了。她临终前吩咐自己的侍卫护着顾昀送回国。
苏兀术生怕这丑闻暴露,也怕这消息传回夏国。那时候,宪宗登基五年,颇有励精图治的架势,匈奴经过景兴二十七年的大战,无意马上开启战端。为保消息不泄露,下令将升平公主的陪嫁人等全都要处置掉。
一番盘查,发现少掉了两个侍卫,苏兀术派人追踪,一路追到了关内。
“那两个侍卫说公主殿下怀疑林家与匈奴有勾结,不敢找林家军求助。他们本想将三公子送到石城去,可眼看自己撑不下去了,就跟我说有个雁门关守将的遗孤,求我救他。那侍卫说了地方,也去了。”
“我找到他说的山洞,找到了顾昀。”杨长治想到那时候,顾昀十一岁,他见过顾昀小时候,长得敦敦实实,像头小老虎一样横冲直撞。可是在山洞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自己的手刚伸过去,他就怕得缩成一团。
“我将他接回家的时候,他做噩梦,会叫母亲、姐姐,更多是叫阿奶、大娘……在匈奴的奴隶营中,应该有很多雁门关一带被掳走的百姓,应该是她们在照顾他。后来,他身上的伤好了,可是说话……他能说话,但是好像没有长大。我以为他记得小时候在雁门关的事,跟他说了他也是毫无反应。”
“我找了几个大夫来看,都说他是惊吓过度。他长得越来越像大将军,我怕留在雁城不好。”
杨长治虽然不知道当初雁山战事的真相,但是他相信顾友德绝不会犯下所谓轻敌的错误。何况,林天佑带着林家军,与当时的太子一起急匆匆回到雁门关,就带人一路逃回关内。雁门关守城的事,都是城中剩下的顾家军,还有顾家夫人们在安排。
而宪宗登基后,马上就下旨褒奖林天佑,问罪顾家。这事怎么看怎么可疑。升平公主的侍卫又说公主殿下怀疑林家与匈奴勾结,就冲这些,他也不信所谓的雁山惨败的真相。
他怕故意留在雁城,万一被林天佑的人发现惹祸,就让夫人带着顾昀和儿女,回到兖州老家。
“在兖州老家,我们跟人说顾昀叫秦昀,是我当年一个同窗的遗孤,我们家收留了。”
“为了顾昀,害伯父一家分离,我……大恩无以为报……”
“你说这话就是见外了。你应该知道,当初我能活下来,还能上京赴考,都是你祖父救了我,后来我在雁城遇险,差点死在匈奴人刀下,又是你姑姑救了我。我欠了顾家两条命呢。撇开这些不说,就冲大将军为国为民的忠肝义胆,我也会这么做。”杨长治不让顾清韵跪下,板着脸说道,“你既然叫我伯父,肯认我这个长辈,就不该说这些见外的话。”
“伯父,多谢伯父。”顾清韵没有下跪,抱拳躬身行礼,所有感激,都尽于这一礼中。
“我做的不算什么,要说谢,该谢的是升平公主殿下。”想到那位年轻殒命的公主,杨长治又是佩服又是惋惜,“没想到她身为公主之尊,竟然肯为了顾昀舍命相救。”
顾清韵也没想到。她对于夏国皇室中人,除了夏天弃之外,只觉得人人可憎可厌,没想到还有升平公主这样。当初听说升平公主路过雁山,坚持要停下祭拜了父兄遗骨,那时她就对这个公主殿下有了感激之情,如今听说她救了顾昀,若是殿下未死,她一定舍命将她带回夏国。
“殿下埋骨异乡,可敬可叹。”杨长治想起提到的那封书信,“那封信公主殿下是要交给顾昀的,我藏在书房中,等会儿交给你。”
“好的,伯父,我想让白伯伯给顾昀诊治一下,不知他会不会害怕?”顾清韵想让白神医给顾昀诊断,又怕他不肯让陌生人接近。
“也是天生的骨肉血脉牵连,他平时除了你伯母和悦儿,对其他人都是不敢亲近的,就连我也是这一路熟悉后才会说几句话。今日见到你,他倒是非常亲近。有你在,白神医为他诊治,想来也是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