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铮正被他横放着趴在马上,瓷瓶放过去,他打了个喷嚏,一下清醒过来。一看眼前全是流民盗匪,再一抬头看到粮仓,急得头一仰想要呼喊。他如今五花大绑,嘴里也塞着布团,却是徒劳无功。
何志成一手掐住他胳膊,制止他想跳下马,“段将军,你何不先看看?”
“呜呜呜!”段铮目眦欲裂,冲何志成瞪眼,又焦急地看向粮仓。他强自挣扎着仰头,粮仓有失,他不止这官做到头,命也到头了。
粮仓这边每个库房前都围着人,围在前面的主要是顾清韵邀请来的各路匪徒们。
而在他们的后面,有跟着冲进城的流民。
城外流民大多已经没什么力气,哪怕为了粮食爆发力再惊人,到底也是强弩之末了。
这种时候,粮库打开,土匪和土匪、土匪和流民、流民和流民之间,一旦争抢起来,死伤在所难免。
云胜制止了急着让人撬锁开门的其他匪徒们,“诸位,我们若是一拥而上争抢,只怕今晚就要多了无谓伤亡了。在外面已经说好了如何分,我们不如按顺序来。”
“你啰嗦什么,开了门大家拿就是了。”络腮胡子不买账。
“我得先拿,顾公子都说了,这粮仓的事,我们黑风寨有功。”
“大家都跟着一起来的,你有个屁功劳!”
一群人说着,眼看就要内讧。
而在他们后面,匪徒们和流民们急着往粮仓库房上扑,已经开始推搡,眼看就要打斗起来。
云胜脑子清醒,但是他的人少,无法制止群匪,急着转头想要找顾清韵一行人,一回头看到了骑马在一边驻足的顾清韵和何志成几个。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咚”的一声,门锁落地的声音。
“头儿,打开了!”络腮胡子手底下有几个原来就是偷鸡摸狗的混混,此时开锁的技能用上了。
其他几个库房门口的人听到说开了,会开锁的也忙着加紧动手,不会开锁的拿着手里的斧头、菜刀猛劈大门,希望能将门破开。
络腮胡哈哈一笑,他身形壮硕,挤开边上的人上前拉开门环,随着一声“格拉拉”的刺耳声音,粮仓的大门被打开了。
段铮一看到粮仓门被打开,停止了挣扎,心如死灰地看向库房。
“快搬,快搬啊!哈哈哈,这么多粮食啊……”库房里爆发一阵大笑。
后面的人激动起来,不断鼓噪,有人抱了一袋粮食出来,边上有人想抢,那人大喊,“抢我干嘛,粮仓里全是啊!”
想抢的人硬生生止步脚步,掉头也往库房里面冲去。
有粮食?难道是大小姐估计错了?
何志成看不断有人扛着粮食出来,正想开口,库房那边爆出一声大喊,“空的!里面是空的!”
“快,把其他门打开!”
群匪们气急败坏地喊着,从库房冲了出来,拉起开锁的人冲向其他库房。不肯相信的人冲进开着门的库房,有人甚至在墙上抠搜摸索,这粮仓怎么会是空的呢?
很快,又一座库房被打开,这一次,再有人扛着粮食出来时,遇到了哄抢。
而之前扛着粮食的人没有走远,边上的人一听库房是空的,围着肩上扛着粮袋的人开始抢夺。
背粮的人跑,其他人追,追的人多,一只只手往粮袋上抓去,麻袋被抠出了洞,里面的陈麦陈豆滚落地面,撒了一地。
一看地上有粮食,所有人都趴下去抓着,也不管生熟,就往嘴里咽。
顾清韵是第二次看到抢粮场景了,之前她诱惑周彪那伙人时,一串馒头片就让人疯狂了。此时,眼前也有些疯狂,但是场景没有之前的惨烈。因为流民们力气不足,匪徒们各家各寨分着亲疏远近,加上每个粮仓打开,总还是能背出一些粮食。
这块地方也空旷,几百袋粮食洒落在地上,不至于全挤压在一起。
段铮本来面如死灰,听到匪徒们大喊是“空的”,不敢置信地嗖一下抬头,眼看着一个库房里搬出一些就没了,从刚才的惊惧变成了惊疑,刚才嘴里还“呜呜”做声,此时却是一声都没吭。
顾清韵示意何志成拉下了塞他嘴里的巾帕,“段将军,你可听到了?临水粮仓里,根本不是满仓的粮食。”
“怎么会?”段铮喃喃说了一声。
他是驻守临水的守城将军,临水知州走之前,还拉着他一起看过粮仓,打开时……明明是堆满粮食的啊。
顾清韵嗤笑了一声,“只怕段将军没有走进库房一一清点吧?”军政分家,他也无权要求知州下令将库房搬出来开,“我想,每个库房应该只有最外面叠满粮食,那些粮食的后面,就是空的了。”
“你们是谁?你怎么知道?”段铮用力一挣,从马上滑落下地,他靠着马腹站立,转头看向顾清韵,一看竟然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郎,黑衣剑袖端坐马上,都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唇红齿白,看脸型还有些稚气未脱,只是一双眼睛太过沉稳,一点也不嫌这年纪的孩子,“你是谁?”
“我是来救段将军一命的,眼前的事,段将军还想不明白吗?”
“你傻守着临水城,就守着这点粮食,都不够全城人吃几天吧?”何志成指指搬出来的库房。
段铮不是蠢的,马上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关窍,挪用官仓,可能是倒卖了……常远是想把这摊烂事扣自己身上啊!
不,今夜匪徒进城打开了粮仓,自己一个看守不力的罪名是现成的了,常远可以说粮食都被流民匪徒抢走了……
“段将军,如今还不晚!你可以带上一些流民为证,进京喊冤!”顾清韵提醒了一句。
“你为何……帮我?”若是平时,就顾清韵这十多岁的少年郎,段铮断然是不会理的,但是刚才听顾清韵说话,又见她不慌不忙的样子,他不敢拿她当寻常少年看待。
“段将军就当我是路见不平吧。我也不忍见到青州百姓们全都活活饿死,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官仓是何情形,但是临水城这粮仓,必定是最大的隐患。此事不解决,青州百姓就等不来官府赈灾的那一天。今晚揭开这个毒疮,想必过两天青州就会放粮赈灾了。”
顾清韵慢条斯理地说着,又看看段铮,“可怜段将军你戎马十几年,却要死在这阴谋之下了。”
“我……本将要上京申诉!”段铮下意识喊了一声。
“段将军自然应该申诉,不能坐着等死的。其实,我有个主意可帮将军解围,段将军要不要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