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
因为刚下过雨，远处的山上仍旧云雾缭绕。所有的影像倒映在水中，远山含黛，近水如烟。
西湖水波荡漾，云雾朦胧。空气中泛着甜润的味道，湖面笼罩着一层薄薄水气，宛若轻柔的面纱，朦胧了西湖国色天香的美丽容颜。
苗豆豆推着沈云轩沿着湿漉漉的小道缓缓前行。
八月末的最后一波荷花仿佛是和他们约定好的，艳丽怒放。
在断桥的中央，苗豆豆停了下来。
她站在桥廊边，放眼大好风景，迷恋地吸了一大口掺杂着淡淡荷香的空气。
“我回来了！”她伸展双臂，欢愉地呐喊。
沈云轩注视她娇柔的背影，记忆里那个小小的女孩也曾站在断桥之上面对着荷花怒放的西湖大声的喊道：“我会回来的！”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小哥哥，豆豆回来了！”苗豆豆又深吸了一口气，用更大的声音呼喊。
清亮的声音惹得路人侧目，她毫不在意。
小哥哥？她记得？
沈云轩心尖微颤。
“哟，费尽心思的跑到这里来是为了找男人的啊？”良久，抑制住翻涌情绪的沈云轩上前，在她身边淡道。
苗豆豆瞄了一眼神情复杂的男人，缓缓落下双臂。
“每个人都有过去，什么都不懂就别乱说话。”她说，环顾四周似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梦里的他。
“说来听听。”
“说给你听也无妨，反正来这里我也没抱太大的期望，只是为了小时候的约定罢了，做了总比落下遗憾好。”
苗豆豆继续在人群中寻找，嘴上说着不期望，可心里还是盼着能再见到他。
“什么约定？”沈云轩目光投在如镜的西湖里，过往的画面像播放的电影，在湖里渐渐清晰。
“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附近，”苗豆豆指着南边的方向，白族居民的宅子一排排，在烟雨中默默诉说着时光变迁。“那时家里穷，妈妈身体不好，爸爸也不在，我五岁就在西湖边卖花添补家用了。”
“几个熊孩子老欺负我，那天他们抢了我的花把它们丢进了湖里，还扯断了腕上的护身符，玉坠掉在草地里怎么也找不到，坠子是家族里的东西很重要，找不着急得我直哭。”
“然后他出现了，我记得他声音很轻很柔，就像那天的风一样。他问我为什么哭，是不是找不到妈妈了？我说丢了坠子，他就陪我一起找，找了很久很久，太阳都下山了才找着……”
苗豆豆习惯摸摸右手腕，那条护身符已经被她送给沈薇儿了。
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就把它送出去了，明明那么重要。
“系着坠子的绳子断了，也丢了，我戴不回去，小哥哥在小摊子上买了一个长长的红绳，将它编成手绳串住了坠子，给我系回了手上。”
“之后的一个月里，我们每天都在西湖边相遇，很奇怪，有他在我的花很快就卖掉了，那几个熊孩子也没再来欺负我。卖掉了花，我就有闲时玩耍，我们上山下水，到处乱窜，跟野孩子似的，但那个夏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
苗豆豆灿烂的笑了，眼里却闪着泪光。
“小哥哥不住在这里，他的家在很远的另一个城市。他只是来旅游的，暑假结束他就要回去读书了。”
“后来还见过他吗？”
沈云轩看她。
“见过，他走的时候和我拉勾勾了，说再到夏天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找我，我们见了三个夏天。”
快乐是短暂的。
苗豆豆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记忆封尘在心底，再次提起当年，美好的背后却充满了心酸。
“然后呢？没有第四个夏天，没有第五个夏天？”
“七岁那年，我妈妈病危，快不行的时候爸爸才出现，那是我和他的第三个夏天，我忍着哭和他道别，我记得我们的手指紧紧地勾在一起，我说我会回来，会在这里再和他相见，就在这样的季节里。”
“你回来过吗？”
“没，时隔十三年，这是我第一次回来。”
苗豆豆举起右手，将它紧紧攥住，好似她的小指还勾着小哥哥的手。
他从来没有忘记约定，每年夏天他都会来这里等，他等不到她。
有一天，他决定去找她，他动用了许多的财力和人力，恨不得翻遍全世界的角落。
他忘不掉，放不下，他想知道她是否过得快乐。
这么多年她不曾出现，他以为她忘记他了，毕竟当年她只不过是几岁的小孩。
然而，她是记得他的，也记得那个约定。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她才来这里，他内心已无比欣慰。
“过了这么多年，你们都长大了，茫茫人海再次相遇你还能认出他吗？”沈云轩问她。
既然记得约定，对当年的记忆历历在目，她对他怎样也会有些印象吧？何况他是从小帅到大的，除了变得成熟了，模样并没有太大变化。
“是呢，都长大了，再次相遇我应该认不出他了，因为轮廓不一样了。”被这么一提醒，苗豆豆蹙眉。
“轮廓？”沈云轩没听明白。
“我出生的时候视力就有严重问题，是看不清楚东西的，只能根据模糊的轮廓去分辨它们，长时间如此也就训练出敏锐的感知力了，就算看不清也可以行动自如。”
这个情况让沈云轩心疼的无法呼吸。
“我记得小哥哥的轮廓，还有他身上很好闻的味道，他的手牵起来凉凉的，总是捂不暖，他说话的时候和你可像了，很清很轻，就像从遥远天际刮来的一阵风……”
苗豆豆的目光不由自主定格在身边的男人脸上，他的黑眸在阳光下很温柔，温柔得足以将她吞没。
“你现在还是看不清吗？”她的大眼睛澄澈明亮，就像当年一样，这样的眼睛谁能想到是视力有问题的呢。
“不，现在看得很清楚……再清楚不过了。”苗豆豆将男人的模样镌刻在心里，她不想再错过了。“妈妈死后把眼角膜留给了我。”
“你很不幸却也是幸运的。”沈云轩柔柔的说。
“是呢。”苗豆豆赞同的点了下头，艰难地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开。“不说我认不出他，也许小哥哥早就忘记我了，这么长时间了，而且当时还是小孩子。”
他一直都记得。
沈云轩张了张嘴，却因为内心的某种执拗而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