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如故看着转身就走的姜羡,意识到自己这嘴插得不是时候。
沉了沉眸,他抬了抬手臂,捡去落在肩上的一簇绒絮,不疾不徐朝姜羡的背影开口道:“仙骨出生后,若能长大成人,必注定成神!但成神之路,需要灵丹灵果灵药无数。”
没走远的姜羡闻言,脚步骤然顿了一下。
封如故睨了一眼,继续道:“你把方才的话继续说完,日后你肚子里那小东西若回到修仙界,它所需要的一切,我皆一力为它承担,也会尽我所能护它周全!如何?”
这个条件很诱人。
诱人到姜羡思虑片刻后,停住了脚步。
不得不说,封如故心思缜密,早就不动声色地把她对未来的规划看在了眼里。
他知道她在这个世界,至多陪云降百年。百年之后,云降会老会死,而她极大可能就会回修仙界,甚至提前送绥宝过去。
不可否认,姜羡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她甚至想过,等云降百年之后入了轮回,她去不了冥界,那她就回修仙界。也去闯一闯那罗刹海,去窥一窥轮回十方镜,去找云降的转世。
若闯不过,窥不了。
那便辛苦些,引着他的魂息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找。
总能找到的。
但绥宝是不一样的,他日后会有他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路要走。他不可能跟着她这个娘满世界瞎跑,她也会在他长成后,提前送他回修仙界。
就像封如故说的,天生仙骨之人,剑心通明,若能长成,那是注定是要成神的。
可成神也需要天材地宝的堆积,这个世界没有灵丹、灵宝,甚至没有任何有灵气的东西。所以绥宝只能在这边待到长大成人,能照顾自己,保护得了自己了,他就得回去。
不然它的仙骨,若继续留在这个没有灵气滋养的世界,终将会慢慢枯竭成寻常骨头。
甚至是连寻常骨头都不如的脆骨,会直接影响绥宝日后的寿命。
这就比如修仙界的传音符,在没有灵力的世界,它不但传不了音,它甚至跟一块普通的木块没有任何区别。
就连封如故的记忆珠,若是没有他残存的那点修为灵力撑着,就跟这个世界的一颗普通珠子也差不多。
所以,天生仙骨的绥宝,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去的。
但姜羡不会陪他回去。
用元瑄临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来讲,那就是自己生出坚硬的翅膀,会永远比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时刻担心保护自己的羽翼会消失,要强得多,有用得多。
以前她浑浑噩噩混日子,听不懂这话中的深意。
但自从怀了绥宝,她走一步看十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谨慎再谨慎。可谨慎得久了,她也会焦虑,也会害怕,害怕自己护不了绥宝多久。
总担心着。
但后来有一天,云降夜半在她耳畔轻声告诉她,雏鸟学飞,幼虎学捕。当父母的责任,就是将孩子抚养成人,教会他自保的能力,生存的本能,余下的就看孩子自己能吸收多少。
父母是孩子的保护伞,但也保护不了孩子一辈子。
学会放手,孩子才有变强的空间。
那一刻,她才懂当初元瑄临话里的意思。日后她保护不了绥宝一辈子,更不能让绥宝一辈子躲在她的羽翼之下。
他得学会离开母亲羽翼,去天空翱翔。
所以,等绥宝出生后,她只能陪他长大成人。自私也好,心狠也罢,她会提前送他回去,然后留在这次陪完云降一生。
虽如此,但担心总是少不了的。
若绥宝在这边长大,修仙界于他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去之后,若莽撞些,别说寻找滋养仙骨的灵丹灵药了,甚至都有可能暴露身份,随时有危险。
但若有封如故帮助和指导……
想到此,姜羡心下慢慢有了抉择。
她望向封如故,神色依旧冰冷,却已能平静道:“封如故,你可是挖过我儿仙骨之人,你叫我要如何相信你?”
“那你要如何才肯信?”封如果反问。
“立个魂契如何?”
姜羡说得很平静,甚至嘴角慢慢笑开,眼底闪现出冷光。
虽然不过短短几息之间,但她的脑子飞快运转着。不但考虑完了绥宝的日后,甚至已经猜到了封如故,为何会突然开出这样诱人的条件。
来问上一世有没有被困在此世界的事。
“你敢立个魂契,我便信!甚至可以告诉你,你在那一世的下场有多惨,你还能及时趋避些,如何?”
很公平的买卖,就像当初他们在九门司互发的心魔誓一样。
但不同的是,心魔誓是若违背,将由天道降下惩罚,偶尔有空子让人钻。但魂契,却是把命送到对方手里捏着,若对与之定下魂契之人起杀心,死的就会是他自己!
所以在修仙界,几乎没人敢立魂契,甚至有些人提都不敢提。
谁让人心难测呢!
有些人前一秒,还能信誓旦旦的保证什么,也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违背誓言。可下一秒,却能为了点蝇头小利,取之对方性命升修为。
但这谁又能说他上一秒说的话,半分真心也没有呢?!
所以啊,再重的毒誓,都不如亲手握住命脉来得让人放心。
封如故被困此间世界太多年,若不是她的偶然出现,有办法帮他回去,他可能都已经被这方世界关疯了。
甚至已经做出什么同归于尽的可怕事情来了。
所以姜羡在赌,也敢赌,赌他封如故想知道她所知道的只言片语,好以此来推测出点蛛丝马迹,查到是谁害他掉到此间世界来的。
封如故好半晌没有说话,一双异瞳幽沉沉的,脸色也沉得发寒。
自姜羡说出魂契二字后,他就这样一直盯着她,眸底的寒光能冰冻三尺,却让人看不出他此刻是喜是怒。
但想来应该是怒的。
毕竟敢让堂堂魔族少主立魂契,若让人知道了,只会觉得姜羡在找死,活腻了!
然而,封如故沉沉盯了她许久后,在头顶的冷阳被一朵白云遮住时,他竟同意了姜羡的异想天开的条件,冷声说了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