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各县对将被施行烙刑的犯人,也是有章法流程的,都是必须有备案的。
甚至施行前,都得先将犯人的档案,递交于地方太守府,得太守亲自翻阅批准过再返下,才能直接施刑。
而两年前,在成为景城太守后,许逸鸣亲批的第一个烙青印的犯人……便是叫周赋!
想到刚刚云降唤眼前青年的名字,许逸鸣只觉得胸口轻轻一颤,白着脸再次确认:“你…叫周赋?”
“是的大人,草民周赋,家住景城外落阳镇鹤岗村,也曾是大邺建阳十九年考生。”
青年声音不卑不亢,许逸鸣却有些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他问:“你犯了何罪,为何落阳镇县官要给你上烙刑?”
“大人,草民无罪!!”
周赋自进入马车内便一直是镇定的,直到此刻,听到这个曾经不分青红皂白,盖棺就定他们有罪的狗官,再一次问他犯了何罪时,他再也忍不住,满腔激愤道:“草民自小谨记夫子教导,谨行端方君子之风,从不以恶小而为之,亦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当年我老父与众多村民惨遭无妄之灾,最后更是无端惨死牢狱,草民只是想为老父求一个公道,草民何罪之有?”
提起惨死老父,周赋双手紧紧握拳,眼中雾水闪动,颤抖着。
“时至今日,大人仍问草民所犯何罪?那若真有罪,草民自省其罪有三;一罪、不该投生为人,活该被乡绅昏官陷害欺压断了前程!二罪、不该为人不孝子,老父惨死告状无门不得申冤!三罪、不该苟活至今,妄想留残命给老父讨个公道!”
铿锵有力的言辞,字字诛心!
许逸鸣面色苍白,紧紧抵在车沿木板上,瞪大着双眼,无言以对。
他少年为官,心高气傲,从未想过会因自己当年的一个小小失察,会是助长不正之风的开始,让治下百姓含冤受屈,投告无门。
这让从小立志要做像他父亲那样,做一个为民请命,受民爱戴好官许逸鸣难以接受。
可现在这是什么?
是他治下官员官官相护,是他治下百姓投告无门,冒死告到云降一个武将跟前,只求能为含冤而死的老父讨一个公道!
而他自诩为官刚正不阿,一心为民,最后却是害他们至此的人。
当年落阳镇县官呈上周赋的罪案,其中夹杂了方家多少手笔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时他其实做得并不公允。因为魏萋萋想包庇那些人,他很反感,便在莲儿的轻声轻语中与她唱了反调,最后更是因为莲儿掉了孩子,从而牵罪他们,直接将那案子批下。
这些年来,他刻意去忽略那件事,可如今却是无颜,甚至有些不敢面对。
一时间,自责惭愧占据满心,许逸鸣想开口说点什么,可直视着对面青年额头的青印,喉头就像被人紧紧牵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云降瞥了他一眼,挥手让角落的周赋先出去。
待周赋退出车内,他才漫不经心道:“我记得,当年许伯伯临终前,留了一笔一剑任你选择,你拿了笔,毫不犹豫选择了与他同样的道路,甚至不顾我和父亲的劝阻,执意背着行囊离开了望苏,立志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哪怕只是维护一方百姓的海晏河清。”
许逸鸣一滞,羞愧的低下了头。
“这些年,我和我父亲都以为你做到了。”直到遇到那帮面黄肌瘦的山贼,云降失望了。
他与许逸鸣打打闹闹长大,但都希望对方能过得好,能一步一个脚印为百姓作出一番成绩,可他这份成绩里,是落阳镇周围多少百姓的眼泪堆砌的?
而那个出望苏,立志要做为民请命好官的许逸鸣,这官做得又是何等的昏?!
也在这时,马车停住,赶车大叔瞅着前面停着一座大宅前的马车,小声朝马车里喊道:“公子,前面的马车停下了。”
许逸鸣率先一把掀开车帘,死死盯着前边下车的方莲儿,刚想冲出去,就被云降点了穴道。
“你解开!我要去问问我的枕边人,她娘家所作恶事,她可知情!”
“当年出望苏,你是不是忘记把脑子也带出来了?”云降又被他犯的蠢气到,一巴掌甩在他头顶,略有几分儿时课堂捣乱,老夫子恨铁不成钢的感慨。
“一个女人罢了!也能让你如此失了方寸?”
许逸鸣咬牙,嘴硬道:“总比某些人为个女人鞍前马后,跟个奴才一样。”
云降又一巴掌甩他头顶。
“老子乐意,总比你个傻批强,老子找的女人只会帮老子,从不会在老子背后捅刀子。”说完,云降不再给他瞎逼逼的机会,直接堵了他嘴,带着他飞檐走壁来到方家正厅屋顶。
此刻,方莲儿也刚好走到方家客厅。
方老爷得了消息,已经从后院赶来。
来后,立即摒退其他人问:“莲儿一早过来,可是许府出了什么事?”说着,伸手握住了方莲儿柔荑,看着她的眼神热切,微微带着狼光。
方莲儿蹙了蹙眉,轻微往后退了步,说道:“父亲,我夫君好像在查两年前周赋的案子。”
闻言,方老爷握着她手的动作顿了顿,却不以为然道:“那小子要查就让他查呗,反正证据都被销毁得一干二净,就连周赋那小子如今是生是死都还另说,能查到什么?”
“可是父亲……”
方莲儿还想说什么,就已经被猛地推到桌上。
身后木桌撞在她腰上,疼得她‘嘶’了一声,眉心紧锁,却并没有任何抵抗,反而很是顺从。
方老爷见状,嘴角一笑,饿狼扑食……
房下,苟且之事如火如荼进行着,而房顶不幸看到这一幕的云降,被恶心得有些想自戳双目。
早知道会被污眼睛,他出门前一定要把眼珠子留在姜羡身上。
而他旁边的许逸鸣整个人都傻了,难以置信自己一向清纯可人的爱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会是这样的不堪的。
她若是被强迫的便罢了,可她竟没有丝毫反抗,反而顺从了。
许逸鸣如被人一盆冷水浇头而下……恶心,太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