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绍辉今早突然接到疗养院的电话,母亲的情况又不好了,眼前的事情转头就忘,过去的事情却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总是念叨。
其中念叨最多的,就是他做下的错事。
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总是想着过去不愉快的事情,整日郁郁,刚有点儿精神头儿之后,又病倒了,而且比上次更严重。
父亲代表国家参加一场重要的国际会议,现下人还在国外,根本联系不上,没奈何,疗养院只好又给他打了电话。
他让秘书订了最近一班飞机,时间有些赶,他匆匆来到飞机场,正好赶上登机。
谁知,就在他急匆匆往登机口走的时候,听到了柳河的名字。停下脚步,却是看到了不少熟人。
他没有心情和他们寒暄,他本就因为母亲身体反复而焦躁的心绪,因为听到彭煜垣对柳河说的话后,更加焦躁起来。
他没有控制情绪,以外人极少见到的冷冽一面示人。只是话一出口,他的理智回笼,便意识到不妥来。
在彭煜垣他们看来,他聂绍辉也只能算得上是柳河的朋友。一个只能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凭什么插手人家的事情。
再说,柳河自己都没说话,他凭什么不忿。
凭什么啊!
所以,当他说完这一番话,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眼神中的别样意味,他怎么会看不懂。
“聂大哥,你也要回京城吗?”柳河最先开口。
毕竟聂绍辉是替她说话,她领他的情,对他的态度一如往日的亲切自然。
聂绍辉身上冷冽的气息也散去了不少,对着柳河微微一笑,解释道:“是回京城,家里出了些急事要去处理。”
说完之后,他又和彭菁芸、彭煜垣和覃况打招呼。
彭菁芸对他微微一笑,倒也没说什么。
他和覃况都从商,却没有多大的交集,不过商场上说不准哪天就有合作,再来聂家和覃家的关系也还不错,覃况还是很给他面子的,两个人笑着握了手。
聂绍辉以前和彭煜城不对付,作为最宠弟弟的老姐,彭煜垣在外人面前也一直都说聂绍辉照她的弟弟差得远了。当然,背地里聂绍辉这个名字还是用来教育彭煜城的正面教材。
现在,和自己弟弟不对付的男人帮着弟弟的女朋友出头,怎么想,这件事都不大对劲儿。想象力比较丰富的彭大姐,好似已经看到彭煜城的头顶上有绿云在飞。
于是,最宠弟弟的姐姐发飙了。
“聂绍辉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了,你说我刚才说柳河的,哪一点儿不对?”彭煜垣自诩是个讲道理的女人,还特意给聂绍辉举了个例子帮他理解,“如果是你,你要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你家里能同意?你能保证人家小姑娘嫁给你能幸福?”
彭煜垣是一时嘴快,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当年聂绍辉为了田馨和家里闹掰的事情京城谁不知道,她现在这么说,岂不是揭聂绍辉的伤疤。她是个讲道理的女人,可不是个愿意揭人家伤疤的女人啊。
不过她转而又想,正因为聂绍辉切身经历过,所以才更应该明白她说的道理。
聂绍辉确实明白,但是,彭煜城与柳河的事情和他与田馨当年的事情,截然不同啊。
说到底,还是柳河的出身。如果,如果他们都知道柳河是聂家人,这个时候,还有谁敢说柳河和彭煜城在一起不般配?
出身,是最关键的问题!
“好了阿垣,时间到了,先进去吧,再不进去就赶不上了”,气氛有些尴尬,覃况马上出来调节。
他话音刚落,广播里又开始催促登机了。彭煜垣也没有在说什么,被覃况揽着往里走。
聂绍辉吐出一口气,又对柳河和彭菁芸笑一笑,也进去了。
开车回别墅的时候,彭菁芸经过一番考量之后,还是对柳河说道:“你和绍辉年纪相差不大,又是男未婚女未嫁,接触太多确实不大合适。我看,你以后还是少和他联系吧。”想了一下,她又补充道:“最好还是不联系了!”
柳河原本以为刚才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彭菁芸会突然和她提起,还是让她不要和聂绍辉联系。
这是,在怀疑她吗?
她觉得十分可笑。彭菁芸插手她的很多事情她都没有什么话说,毕竟彭菁芸是长辈,还都是为了她好,她领情。
可是,连她和朋友来往都要管,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如果她因为今天聂绍辉说了那几句话就和他疏远,甚至不联系,那岂不是证实了自己心里有鬼。她把聂绍辉当成朋友,当成大哥,聂绍辉也只把她当成朋友和妹妹,大家光明磊落,清清白白,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般一想,柳河马上挺直腰杆,肃然对彭菁芸说道:“彭女士,我和聂大哥之间清清白白,为什么要刻意的少联系?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怕别人说。还有,我和聂大哥联系,彭煜城也都是知道的,他还让聂大哥多照顾我,连他都相信我们,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连彭煜城都没说什么,彭菁芸说这话,其实有些过了。
彭菁芸的脸色马上不好看了。
她转头看向柳河,“你们懂什么?以后你嫁进彭家,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人家不会说你柳河怎样,只会说彭家怎样。煜城长时间不回家,外人看到你经常和别的男人接触,还只当你耐不住寂寞,你丢得起这个脸,我们彭家可丢不起。”
她的话越说越重,连前面开车的吴微都忍不住回头给她使眼色,可惜,她根本没看到。
柳河也动了气,什么耐不住寂寞,什么丢脸,这话实在太难听。
别说她现在还没有和彭煜城结婚,就算是结婚了,她难道连和自己朋友正常交往的权利都没有了。
虽然她知道她和彭菁芸所站的立场不同,彭菁芸一直都是站在彭家的位置上看问题,可是,她并不觉得自己和聂绍辉做朋友对彭家来说是多了不得的事情。
“彭女士,我只问问你,如果我是你的女儿,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你还会不会劝我不要和聂绍辉联系?就因为子虚乌有的猜想,就让我和曾经救过自己的人不联系!彭女士,我再问你,如果我的家庭足可以和彭家相比,今天这话,你还会不会说?你还敢不敢说?”
说完之后,她不等彭菁芸说话,便让吴微停了车,在机场回省城的高速上下了车。
这里有些荒芜,并没有什么人,想打车更是不容易。可是此时,柳河已经没有办法在和彭菁芸共处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如果刚才的话是彭煜垣说,她心里可能还没这般难过,毕竟她和彭煜垣接触的不多,彭煜垣也不了解她。
可是她和彭菁芸相处了有些时日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彭菁芸怎么会不清楚。她也一直把彭菁芸当成面冷心热的长辈看待。所以,一向尊敬爱戴的长辈说了那样一番话,她实在接受不了。
“小姐,你看……”等柳河下车,吴微并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而是转头想劝彭菁芸。刚才彭菁芸说的那番话,确实过了。
“不用管她,走”,彭菁芸也在气头上,对吴微摆了摆手,然后闭上眼睛靠在车靠背上,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吴微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发动车子,离开了。
六月的大晴天,又是在没有绿荫遮挡的高速公路上,才走几步柳河就已经浑身是汗了。
太阳蒸腾出的热气炙烤着她,不大一会儿,她就开始口干舌燥,炽热的阳光晒的她眼睛也昏花起来。
柳河心里盘算着,如果她一路走回去,只怕走到天黑,也走不回别墅。可是她刚才下车太匆忙,连包都没拿,也就是说,她现在没有手机求救,也没有钱打车。
当然,如果有车可打的话,先送她回去再付钱也行啊。关键的问题是,根本打不到车啊。
就在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身边。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大姐,很热情,“小姑娘,去哪儿啊?打车不?从这走回市区可要不少时候啊,天这个热,恐怕你坚持不住啊。”
柳河一手搭在额头上,挡住炽热的阳光,只是眼睛还有些花,只能模模糊糊看清司机是个和善的大姐,便说道:“师傅,我身上没钱,你送我回去,我再给你拿钱行不行?”
司机大姐很爽快,摆摆手对柳河说道:“这么热,快上车吧,钱什么的上车再说。”
这世道果然还是好人多,柳河心里想着,拉开后门坐了进去。
关上车门,车里的冷气让她混沌的脑袋清明起来,她忽然觉出不对来。这车里,不只她和司机大姐两个人来,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她转头去看,昏花的眼睛渐渐清明起来,眼中之人的面貌也渐渐清晰起来。而柳河的一颗心,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