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背对自己的女子正脚踩凳子,单手抓着对联的一角,吃力的往角落粘过去。最后她用力的往柱子上一拍,便微微一笑,转头对身边绿萝说着什么,两个人便笑开了。
墨香出神的看了半晌,才抬步走过去。
“奴婢参见皇上。”绿萝看到墨香,立即放下浆糊桶行礼。
小渔闻声回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但到底还是稳住身形,学着绿萝的姿势笑吟吟的给墨香福了福身子。
“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一定要这样吗?”墨香失笑的摇摇头,瞥见地上放着的其他福字,便问绿萝,“你们大清早的就开始贴对联福字了?”
小渔闻言立即从凳子上跳下,“你知道这些东西?”
墨香被她问的哭笑不得,伸手挂了一下对方的鼻尖,笑道,“阿卿,我是凡人,你忘了吗?”
“啊,我知道。”小渔点点头,便弯腰去拿福字,对着绿萝吩咐,“走走走,去贴福字,都在什么地方贴啊?你告诉我……”随后她便扯着绿萝走远,将墨香孤身一人丢在原处。
“她这是怎么了?”墨香循着两人背影,失笑。
小渔这是彻底喜欢上贴对联和福字了,整个坤宁宫看得见的地方都被她贴了个大福字。只是亲手做完这些,小渔的腰累的有些直不起来,这会儿正趴在贵妃榻上让绿萝给捶着。
“娘娘,这里还酸疼吗?”绿萝一边捶一边问。
一早上当真是自己什么都没干,粗活累活都被小渔给抢着做了。
小渔舒服的闭上眼,嘴里“嗯”了一声,“凡人这贴福字我知道是图喜庆,对联是何意?”
她当了数以万年的神仙,对凡间这些事一向不知道,过去是因为幽禁在蛮荒,对外界一无所知。如今靠近凡间,小渔倒是觉得凡间习俗当真很有趣,尤其是这些自己不太知道的。
绿萝想了想,便粗略的解释道,“对联平仄工整,在除夕时贴上跟福字一样,都是祈求家宅平安,祈求身体安康的。”
“每年除夕都这么贴,还真是累。”小渔摆摆手,示意绿萝不需要捶背,她甩了甩自己的胳膊,脑袋来回晃动几下,才算是彻底舒服了。“对了,我上次酿的那些青梅酒是不是可以取出来了?”
绿萝点头,“昨晚上奴婢去瞧过,味道刚刚好,来得及今日喝。”
“那成,你等下直接抱几坛青梅酒给后宫妃嫔送过去。”小渔发号施令道。
“给后宫妃嫔?”绿萝眨眨眼,不甚理解,“咱们辛辛苦苦酿的青梅酒,为何要给她们?”更何况那群养尊处优的女人们还不见得会领情。
小渔笑了笑,“平时脑子灵光,这时候倒不见你脑袋瓜通透。”她坐起身,视线转向绿萝,一字一句的开口,“那后宫里的女人可不是给墨香养着的,当初入宫的女人都是清风自己选的。绿萝,你以后可是做皇后的人,不先去妃嫔那打探打探消息,日后怎么站稳脚跟?”
绿萝自然知道小渔的意思,干脆的皱起眉反驳,“若是要打探消息,也不需要去送东西示好。”
“我是单单叫你送东西吗?”这丫头平时脑袋转的飞快,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不灵光了?小渔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随手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轻轻的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绿萝感觉到那些字后,立即瞪大了眼睛,“娘娘您是叫奴婢……”
“我没那么说,是你自己这般认为的,可与我无关。”小渔赶紧摆摆手,生怕被外面的墨香听到。
绿萝顺着她视线看看门外,唇瓣微微的抿了抿,便了然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心中有数。”
“你能明白最好。”小渔知道对方明白她意思,便扯着唇角轻笑,“没有背后势力没有母族的人,多多少少还是得为自己考虑考虑。皇后的位置我可以给你,但能不能站稳脚跟,长久的坐在这位子上,就看你自己的了。”
绿萝颔首,立即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多谢娘娘,奴婢明白。”
……
贴了对联和福字,又整理了不少食材后,一转眼就到了下午。
此时的坤宁宫很热闹,借助在皇宫的几个人都兴致高昂的围在桌子前,等着吃除夕的第一顿团圆饭。
这其中最高兴的非阿简莫属了。
阿简提着之前踏雪给他买的兔儿灯,在院子里兴奋的转圈圈。虽然是精魅,但到底不过是个孩子,孩子的天性此刻被释放无疑。
踏雪和小渔并肩而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绿萝之前还细心的给铺了垫子。
此刻两人看着阿简欢快玩耍的样子,面容也浮现点点温柔。
“除夕过后,你和无念仙君就要走了吧?”踏雪忽然将话头挑到了小渔身上。
小渔也没藏着掖着,直接点了点头,“嗯,差不多,将这天下交出去,我们总得有自己的事要做。”
“比如去天界找明阳真君和我母后,对吗?”踏雪转头问道。
“嗯。”小渔垂了眼睑,目中藏着点点星光,“以前的事总要有个交代,更何况就算我放过清河,清河也决计不会这样放过我。”
那个人的存在,对小渔来说始终是不稳定因素。
踏雪了然,牵着唇瓣笑了笑,并未接口。
“你呢,当如何?”小渔探身抓了一把地上的雪,趁着还没融化时用力一捏,化为了坚硬的冰块。
踏雪瞧着小渔的动作半个身子趴在身前的石桌子上,像是感觉不到冷。
“我大概是在凡间游历,四处走走,四海为家吧。”她缓慢的闭上眼眸,感觉不到其中的温度,“没了仙骨,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我依旧长生不老吧。其实这样也好,山川河流四处看看,说不定会有另外收获。”
小渔用力将手中冰块捏碎,笑道,“张简斋呢?就这样放任他在凡间逍遥了吗?”
“张简斋吗?”许久没听到过的名字,如今在耳边响起,竟然显得有些陌生。
其实再深的感情得不到回应,也始终会有干涸的一天。踏雪在数万年的追逐中不断的迷失自己,当有一天主动放手了,才会发现自己追逐的一直都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想到明阳真君还在时跟她说的一连串话,她便觉得自己多年来的追逐都是一场空。
许久,踏雪轻轻的笑了笑,忽然睁开眼道:“都过去了不是吗?”
小渔闻言转头瞧瞧她,随着抿了抿唇角,“殿下说的是。”
下一瞬,小渔忽然觉得脖颈有些凉,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脖颈被踏雪塞了一团雪。而那个始作俑者不知何时已经弹了起来,手里依旧在搓雪。
“我忽然觉得打雪仗也很有意思,来试试?”踏雪眼底笑意深深,此刻倒像是发自内心的轻松与欢愉。
小渔弯唇,眼底促狭一闪而过,“殿下,你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