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
杨一跟随着众人下车,来到了那一长排,但却每家都是独门独户的小红楼前面,心里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他先前也揣测过,左宙舟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敢冒充军官不说,还直接在另一个衙内和精察面前嚣张无比,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现在进了精备区大院以后,才发现自己的猜测还是过于保守了,至少可以再加一个等级小说章节。
这次到人家的家里,不是像和姜楠认识一样,先有了同学的名义,后加上相处的时间和熟悉,最终才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进入别人家,现在的他上门,对于人家家长来说根本就是突兀而毫无印象的。而且更不用说,姜父也就是一个市委书记,其层次还停留在地方阶层,远未到封疆大吏的水平。可现在要去的地方,刚刚从小光的话里话外,也能知道是军队里面比较有力量的那种实权家庭。
可他心里在想着要怎么样应对这种紧绷气氛,但事实上,当他见过这里的主人之后,却发现实际情况显得融洽许多,虽然家里老太太那个“总政治部文化体育局前局长,宣传部前副部长”的名头,着实让他险些连嘴里的茶水都给喷了出来。
好不容易压下这种错愕后,对于左宙舟的家庭情况,他也算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难怪这位tài子dǎng冒充军官以后,连纠察到场都不当一回事。当然,左宙舟这么做,的确要算是为人主持公道,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在违法的前提之下,这小子现在居然没什么事情,也只能让人感慨他的投胎技术确实很好了。
事实上杨一并不知道,老太太这还是因为没有赶上历次授衔,而最后资历到了以后。却又因为某些妥协和交换。这才以大校的衔级就此退了下来,要不然,单单是她在总政里任职的履历,就足以成为一名女将军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却在饭桌上很是和蔼地笑问着:“你就是《土疙瘩》的作者啊?真的是没想到。和你一比,别说我们家舟舟了,我看这大院里面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你强。”说着还不忘像很多老人一样,不停地劝杨一多吃菜。
大概是出身军队,一生都没有参与到政治中的缘故,当然也不能否认,杨一和他们家几乎不可能有利益上的纠葛,只会是左宙舟人生中比较让人放心的朋友。而不是有心攀附过来的那一类小人,所以左家老太太对杨一的态度格外热情,甚至都没有一般人家里,家长们的那种审视之色。
如果把左宙舟的家庭背景换一下,换做是某个zhongyāng部长,或者政治局委员的祖父,然后地方上副省级的父亲,那么想必老太太对于自己孙子的朋友。一定不会这么和颜悦色。能出面招呼一下,就已经算是极致了。又或者左宙舟要是个女生。那么杨一得到的对待,大约和姜家老太对他的做法也差不了多少。
但现在,老太太的反应却和对待自己孙辈一样,边问话边热情地亲自给杨一夹菜,当然,也没少了旁边一直低眉垂眼不发一言的苏晚。安安静静不多话的女孩子,不管到哪里都是受人欢迎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小小的疑问,说出来杨一你可不要生气啊。”老太太慈眉善目,让人很难把这个老人跟以前舍身疆场的女战斗英雄联系在一起:“就是呢,《土疙瘩》这本书,主人公设定的是民国时期的女性对吧?那我就很好奇了,你是怎么揣摩这一类人的心理,怎么来塑造这个角色的呢?跟你的年龄和经历不太符合啊?”老太太倒不是怀疑什么,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毕竟有关《土疙瘩》的抄袭案子,她也曾有所耳闻过,最后的事实就表明了,这个少年的才情的确不是一般的孩子可以比拟的。但即便如此,对于杨一创作这本书的动机和过程,她还是非常的好奇。
而且只看这个小孩子进门以后的反应,其处事不惊的淡定程度,在他这种出身和年龄来说,也是十分之罕见的。明明是个比自己孙子还要小的小孩,可给老人的感觉,却仿佛面对着一个成年人一样。不管是言辞谈吐还是行为举止,都极为得体,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心生好感。
显然,这只能是一个极为早熟的小家伙,早熟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她所加过的任何一个。
“嗯,怎么说呢,一是查资料做好铺垫,为了写这本书,我差不多把越州市图书馆好越大图书馆的相关书籍,都给翻了一个遍。然后是参阅类似的名家文章,看看那些着名现代作家的笔下,他们塑造出的民国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比如老舍先生的《月牙儿》,《四世同堂》,林语堂先生的《京华烟云》,巴金先生的《家》,《春》,《秋》……这些前人的着作都是很好的参考资料。最后嘛,谁就是归功于我现在的老师季棠郸先生了,在初稿完成以后,但凡是那些和当时的历史背景有出入,又或者描述不准确的地方,都是老师帮我一一指出后才得以改正的,这也算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了。”杨一笑了笑,徐徐讲述娓娓道来。
左家老太太就点点头:“不错不错,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很少人看老一辈作家的文章了,其实抛开现在所谓的‘不合时宜思想’,里面有很多还是值得品味的,但是我看现在的书店里面,那些外国人的大部头倒是一个版本接一个版本,还有什么‘少儿阅读版’,什么‘国外名着课堂’,怎么就看不到我们自己国家的着作呢?刚刚你说的那些书,哪里又比外国人写的差了?”
杨一完全没想到,这位老太太在文化领域,居然还是个“老年愤青”?可是看左宙舟等人见怪不怪的模样,显然这些观点她也不是第一次提起了,于是只能嗯嗯啊啊的先答应下来。
见杨一老老实实一副听从教诲的模样,左家老太太也是心情大好,继续笑道:“你和左宙舟是刚认识的?认识时间段不要紧,关键是彼此有话说,能够共同勉励共同进步。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说的那些话他们也听不进去,说不定三言两语有什么不合,就会激发他的逆反心理。要是出现了这种情况,你们这些做朋友的,就最好能多劝告他一些。”
老太太见杨一懂事成熟,倒也拉开了架势把他当做个知心晚辈,可这些话落在旁边左宙舟的耳朵里。就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其实有过这种经历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理解,自己朋友上门做客,结果却被家长一顿猛夸,最后还拿来当做标杆或明或暗地敲打自己,那种尴尬和无奈啊。简直就不用再提了。
看到左宙舟便秘般的痛苦神色,杨一心中好笑,但想了想还是帮了说了几句好话:“怎么说呢,我其实也就是在写作方面还算超过同龄人一点儿,但其他方面,也未必就比左宙舟他们强了。只能说大家互相监督,共同进步吧。另外说句实话,有些时候。父母对于子女的教育才是最重要。也是最讲究方式方法的,其他人再如何亲密。也代替不了父母的作用。”
他都捡老太太最乐意听,且最容易听得进去的话来说,然后再看看旁边依旧死鱼样子的左宙舟,暗道兄弟能帮你的,都已经尽力了,至于是不是有效果,那就得看天意才行。
两边这么热络地聊了半晌后,气氛也就格外融洽了,老太太过来,是专门照看几个孙子孙女的,而左家老爷子还在京城那边,左宙舟的父母和叔伯们不回来,这里也就只剩下了祖孙几人,外加一个做饭收拾的阿姨。没有了左宙舟父辈们的干预,吃完饭后,老太太干脆亲自泡上茶水,把人带到了择菜的小院里面坐下:“那杨一你呢,你除了写书之外,还做些什么?刚才你好像是说,已经不在学校里面了是吧?”
杨一就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其中很多情况都让老太太听的啧啧称奇。尽管少年在描述的时候,已经尽量把自己那些让人称道的经历,做了淡化处理,可落在老太太眼中,还是不停地夸奖着。
听到说起罗戈,老太太就接口道:“原来罗家小子是和你在一起,他们家我倒也认识,以前是部队里面的工程兵干部,然后专业到了地方上的水利水电系统里面,现在小罗是调到了江北省的住建厅,应该是这样吧?”
老太太嘴里的小罗,实则是罗戈的祖父,按照他们老一辈人的交情来算,罗戈的爷爷比左老太太要小上近一轮十多岁年纪,不过罗家是正常的生育,而左家连续两代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晚婚,也就闹的左宙舟的父母和祖父母,比罗戈的父母祖父母都大,可他自己却比罗戈小了七八岁。
杨一就点点头,不过他对罗家的情况也不甚了解,只能听老太给他讲述。
“那你的那个阳一文化呢,这么小就办公司,感觉吃不吃力?”
左老太太从部队的职务上退下来后,就甚少过问以往的事务了,心态也从以前的时刻戒备,逐渐转变为不设防的情况。尤其是现下和杨一交谈,本来就是孙子的朋友,自己问几句话,也不担心传到外面,就更是放松起来。而杨一不管见识仰或思想认知,都比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强出不少,甚至很多都非常对她自己的胃口,是以两人这一番谈天说地,倒也颇为投洽。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三言两语就给转移到了阳一文化上面。
“还好吧,一些日常事务,都是罗哥在处理,我就是给他一些大方向上的建议,然后就只管写好我的书就行了。”杨一这话看似有些不谦虚,说什么给人大方向上的建议,但在左家老太太看来,却是深以为然,至少某些东西,她也从各种媒体的报道中有过了解,几乎和杨一的讲述毫无二致,倒是后者多了更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那你现在呢,不是说想要搬迁到魔都这边吗?这又是为什么?”
左家老太太这个问题,到让杨一有些不好回答了,如果他和左宙舟的交情更深一些,有些话说说倒也无妨,但现在只是初次见面,就把事情都全部抖露出来,怎么看都有一种处心积虑的感觉。而且对方又是军队系统人士,就算说给对方听了,也未必能给阳一文化争取到什么助力。
想到这里,杨一第一次含糊起来,对着老太太笑道:“战略转移吧,毕竟和魔都比起来,越州还是有些先天条件不足,而且阳一文化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发扬华夏的传统文化,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也需要和当下最为流行的潮流相融合,而不是一味的追求复古,那就是原教旨主义了,未免有失偏激。所以在综合考虑了以后,我跟罗哥才决定,把公司搬到魔都这边。”
“是这样啊,嗯,这个考虑不错。”见杨一忽然言辞模糊起来,老太太倒也没有深究,只是点点头道:“不过不管出于什么考虑,关于自身的建设还是要做到位,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别人就算有心想要找事,那也是不会成功嘛。而且你现在都还是个小孩,罗家那小子也不算太大,只要努力了,不可能没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