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经理,我来。”
走主席台,杨一用目光向对方示意了一下,他看到了伍石眼中的愧疚和难堪。
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不能在这个时候维护公司的利益和形象,这个事实让伍石很是难过。但其实认真说来,眼下这种事态,也实在不应该怪到他的头,在中国加之前,很多经理人在其业务方面,是相当顶尖的好手,职业素养和能力让人咋舌。但是论到危机公关这个新事物,大部分人遇后都会难以为继。
这是整体的认知与思路问题,不能去怪某个个体。如果这个时期的经理人都精通这些门道,那么也就不会出现一系列的企业垮台悲剧,尽管这里面有很多诸如秦池、三株、太阳神等等,是因为生产决策和领导人的好大喜功而倒闭,但若是有后世某个“良心”奶制品企业十分之一的公关功力,怕是亦会有回转的余地。
就在很多作家心里面打起了小算盘,人心不稳的时候,就在台下记者的提问闹哄哄响成一片的时候,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台的年轻人,让喧嚣的场面忽然安静下来。
但也只是一个片刻,随后有议论响成了一片,有人认出了杨一的姓甚名谁,就和旁边的人指点起来,还有人不明白,这个时候阳一文化不赶紧拉出来一个有分量的人物,收拢一下纷乱的人心,怎么还任由一个小孩子跑了台。
这看去,阳一文化还真是出问题了。
轻轻对着麦克风“喂”,“喂”了两声,两边的功放音箱里,传来了“嗡嗡”的厚重回音。
然后杨一才对台下摆摆手示意一下:“抱歉,在这里先请大家安静一下。作为阳一文化的联席董事,我有话想对大家说,同时也解释一下刚刚那位记者朋的提问。”
杨一自从重生以来,已经创造过很多次让人失语的时刻,但在这之前,无论是让姜建漠这种大员惊叹,还是天才作家身份的曝光,都没有现在这一秒的震撼。
就像是一幕宏大却又静默的无声电影,在默默放映着时代大潮的风起云动。
一场大戏
很多到场的作家露出了茫然的神情,这是他们第二次显露这样的表情。
但是很明显的,相对于阳一出版的出版资质问题,现在正在台发表讲话的小孩子,带给他们的震撼要比先前要多得多。
杨一没有理会台下那些人各异的神色,而是镇定自若地环视着台下:“在这里,我先要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阳一出版单方面并不知情,有关南方轻工业协会对于旗下出版机构的重组和调整。而且我在这里要强调一句,挂靠合作与买卖号,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希望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不要明知故犯地把两个问题混为一谈。当然,我知道有些作风不太端正的媒体,就希望受害者和他们较真,甚至他们很欢迎打官司,成为被告,不好意思,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看到杨一耸肩,做了个很遗憾的表情,下面一阵低低的哄笑。
坐在炎幻网方阵的那些网络作家,虽然平时遇事腼腆见人拘谨,但恰恰是比较热血的一群人,或者说是闷骚,看到那个发难的记者黑了脸,立刻就对着那边起哄,爱憎分明。
“另外,南轻工此举显然也没有尽到告知义务,这明显是违背契约精神的作为合作方,我们当然会保留进一步追究责任的权利,对象不仅仅是南方轻工业协会的相关负责人,另外也不排除向民政部提起申诉的可能。”
不等底下的记者们消化完他话中的含义,杨一继续诘问:“其实就这件事情本身而言,很多行业的作家作者,出版方面的从业者,以及对《出版管理条例》稍有了解的记者朋,就会明白这次的疏忽,几乎和阳一出版没有关系。我们虽然采用了挂靠合作的方式,但不管是缴给国家的税收,交付给南方轻工业协会的管理费,以又或是作者们的稿费,从来没有丝毫的拖欠和推诿。而造成违规操作的最直接原因,就是被挂靠方的组织结构调整,我们当然会反思自己的不足之处,但要以此作为阳一文化无视法律法规,没有文化企业的责任感,那也未免过于偏颇。”
这一番话,令一些起哄的声音小了些。
其实行业经验多一些的人,也都早就发现了这里面的猫腻,并且开始反思起来。现场这些人里面,很多本来就是阳一出版的签约作者,特邀作者,天然的亲近阳一文化,而且因为职业的原因,这些人相对来说比较冷静,不容易被煽动起来,因而并没有出现什么千夫所指的场面。
“哦?那这么说,阳一出版还是个受害者了?”
那个记者本以为罗戈离开以后,凭借自己手掌握的证据,让阳一文化陷入被动绰绰有余,说话也就格外的肆无忌惮。
但是没料到,走了一个关键人物,却还有一个足以让场面稳定的意外因素,这就让他很是羞恼不甘了,但也有了几分退缩的意思。
毕竟收了人家的红包,在会场出言攻击,这完全是他个人的行为。要是阳一文化因为这件事情名望受损,大家都来痛打落水狗地声讨,他自己当然也就没事。
可万一事情的发展脱离了某些人的预想,没能一举击倒这个新生的怪兽,到时候他肯定会被报社拿来当成替罪羊。
两方面的一起追究下来,那可就不太好受了。
“我先说明一下,我并非是对阳一出版有什么意见……”这话一出口,就引得下面一阵哄然不屑,但这记者显然也是修炼有了道行的人物,对于起哄和讥笑充耳不闻,继续义正词严地开口:“而是因为阳一文化既然有能力,就应该负担起相应的义务,虽然作者们的确有权选择由谁出版发行自己的作品,但正是因为他们的这份选择和信任,所以贵方更有义务和必要,来保证自己所作所为的正确性……”
“我还是那句话,你所说的阳一文化不正确,究竟有什么证据?出版权的纰漏在于南轻工,而不是因为我们自己的疏忽,我这个说法有什么问题,还请你指出来。而所谓的违规操作,在南方工科出版社注销出版资格之前,到底是怎么操作的,由谁操作的,操作了那几本的具体出版和发行,还请你指出来?”
杨一逼视着那个记者,硬生生打断了他的那些场面话。
被这一连窜的发问,逼的有些着急火了,那记者忽然机灵一动:“不好意思,这位小同学你好像很清楚阳一文化的各种内幕,还说自己是阳一文化的联席董事?但是你的这个年龄,似乎……”
“我的年纪和联席董事有什么关系?”杨一笑着继续打断了他:“首先阳一文化并不是市公司,其次公司的法人是罗戈罗总,还有我的母亲,我只是被我母亲授权,代为参与董事会的一些相关活动,这有问题吗?”。
记者呐呐了两声,说不出来话了。
但是这个始作俑者没有话说,可他的那些同行却忍不住了,纷纷疯了一样,把话筒往杨一嘴边递,无外乎是想要知道,这个本来是作家身份的小孩子,怎么一下又摇身一变,成为了阳一文化的联席董事。
如果他只是在里面占有极小部分股份,坐等分红获利的那种董事也就算了。
可现在很明显的,就连那些阳一文化旗下产业的高级经理人,还有那些编辑们,也都认可了他的身份和地位,那就显然不是罗戈用1的股份,来套取这个天才作家的把戏,而是确实有发言权的家伙。
杨一看着那些狼群见了小羊羔一样的目光,知道不抖儿有用的东西,怕是不好过关了。而且真的什么都不说,让这些人胡乱猜想也不好,保不齐这里面会不会有人,为了抓眼球而私自炮制一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他可是毫不怀疑这些人的职业能力的。
所以双手稍微下压了一下,干脆就宣布了再笔会结束后,会接受相关的采访,这才勉强平息了会场的涌动。
因为对杨一跳出来的预料不足,所以这一次的年会还是有惊无险地顺利落幕,但是那些作家们心里面还揣留着疑惑不解,特别是传统的实体作家,不免开始存疑和观望。
而杨一也知道,既然对方主动跳了出来,那么也绝不可能只是这么一两手,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攻击,那只会贻笑大方。所以在结束了采访之后,他就匆匆往和平原约定的地点赶过去。
至于第二天的报纸……
不对,就是今晚的晚间新闻里,自己出镜的画面,会不会再度引发舆论的浪潮,那就是连他也无法做出判断的事情。
……
在越州的新城区,已经渐渐有金融街雏形的一栋商务大楼里面,杨一见到了平远。
这位越州地界赫赫有名的律师,除了负责阳一文化的法务问题外,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也是长三角最好的事务所之一。曾经有魔都的商业巨头,开出两百万的高额年薪,附带每打赢一场官司后另算的酬劳,也没能让他动心。
但是在沈嵩之的介绍下,他却甘愿以近乎免费得方式,来帮助阳一文化处理法律问题。
杨一在平远助理的引领下,走进了他办公室的时候,立刻就发现他脸那抹罕见的凝重。这是从来没有在他脸出现过的问题,至少在杨一有限的会面中,没有发现这种表情。
“坐,杨一。”因为是沈嵩之引荐的关系,所以彼此之间也没有那么的正式,就像杨一称呼他为教授或者老师一样,平远对杨一也是直呼其名。
而在他坐下后,平远才拿出一份资料,居然是银行方面出具的一份声明。
“西林支行的行长李士觅,已经调任到了羊城特区。而这一份文件,是本市建行发过来的声明,指出了在溪止旅游开发区的贷款,存在部分违规的操作。”平远看着面前的小孩子,不知道这些东西说给他听,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没有和罗戈一样,与杨一打过很多交道,只是沈嵩之介绍他过来,他就过来了。
所以在把这些东西交给杨一的时候,亦是在观察,因为不管是个人情感的偏向,还是自身对于华夏传统文化的喜好,他都希望杨一表现的像沈嵩之所描述的那样,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智慧和冷静。
不过看起来,杨一没有让他失望,在不发一言地看完了那份声明后,毫不掩饰地嗤笑着弹了弹纸张,发出啪啪的脆响:“有意思啊,明明李行长是高升的,可是那边还能发过来这么一份通知,这要不是人家调任的够远,估计也不会弄出这么一份近乎扇他耳光的生命?”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家追讨的不是溪止旅游区的贷款,不管是还款时限,还是抵押品的价值,都让他们没有半点儿文章可做。这里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思阅文化改组为阳一出版的时候,所申请的那一部分贷款。”
杨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而且单单看李行长的调任,怕也是人为操作的结果。毕竟一个行长的位置,和可能获得被肢解了的阳一文化比起来,还是有赚头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平远很是欣慰地点头:“这些问题在平时当然不算什么,但是体制内,金融系统,舆论呼声,这三者一起发难的话,我们应付起来,还真是很有难度了。”
“呵呵,其实到现在为止,我都不清楚是哪些人要针对我们。”杨一脸闪过无奈的苦笑。
这里面他能够确定的,也就只有曹建国那边,看来在姜建漠和他明争暗斗的时候,阳一文化对姜建漠不予余力的支持,是让这位市长大人记在心里了。
但是除此之外,南方轻工业协会对出版资产的重组,以及建行的支行行长调动,那就不是一个本地市长能够轻易置喙。所以杨一在来路思考了很久,也没能想出到底有哪些大人物,居然就非得盯了阳一文化。
平远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尽管杨一这么说了以后,代表着他的工作也不会太过顺利地开展,但综合来说也没太大差别,总之就是很棘手就对了。
“你确定吗?要知道阳一文化的发展轨迹,放在以前根本就是个神话一样的传说。就算是在互联网企业随时能够一夜崛起的现在,这个速度也未免有些太惹眼了,这其中肯定会触碰到不少人的利益……”
杨一摆摆手:“行业本身的特性摆在这里,我们做文化产业的,相对来说彼此的竞争并不激烈。如果非要说侵占了谁的利益,那也只能是那些中小出版社,民营文化公司。但是平老师您觉得,这些人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其实他倒是有个怀疑的对象,那就是姜家的老太太。
虽然和自己没有见面,但实质已经和自己站在了毫无寰转余地的深渊两边——她要像个封建家长一样,完全掌握住自己的孙女,不管是行为还是思想。
但这和答应过姜楠,两人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杨一来说,矛盾几乎就是不可调和的。
哪怕他再见姜楠后,其实什么也不能做,两人之间也决计不会发生什么故事,但仅仅只是姜楠的叛逆和反抗,就足以让这个强势的老太婆生出万般不满。
但是这个理由,说出去未免有些水仙花的嫌疑,不明内情的人听了,未免会嗤笑你杨一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人家一个副部级的大人物,会和你一个草根阶层的小孩子这么置气吗?该不会是得了受迫害妄想症了
因而在考虑了一番之后,杨一还是没有透露这个小情况,而且就算真是这样,难道让平远去找何其芳的麻烦么?就算是人家再怎么欣赏看好他,也肯定不会去撞这种硬茬,真要那样做了,那平远也不叫平远,叫极品好了。
但是平远眉头一蹙,并没有同意杨一所说的那些,有关行业竞争并不激烈的说法:“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管是那一个行业,真要竞争起来,那都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你有这种想法,首先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杨一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有些歉意的嗯了一声:“可能是我想的过于简单了,但是除了那些有直接竞争关系的人,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既对阳一文化很是敌视,而且也具备这种在背后动手的能量。”
“你这么看当然不会有人有嫌疑,但是深层次地想一想,哪怕是行业外的某些人,某些利益集团,你也没有惹吗?”。
平远接手过的案例不计其数,说到阴谋诡计,说到于不可能中挑出来蛛丝马迹,就算杨一再重生十次,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比如你们最近,在《云荒》动画里面的内置广告,据我所知第二集动画的广告位置,是被艾纳斯公司揽获了?而我正好看到过一份相关的调查资料,在艾纳斯的内置广告播出后,本来是行业龙头的保洁公司,他们的某品牌洗衣粉,被艾纳斯的隼牌日化抢占了不少市场份额啊,这可是国内市场的外资大鳄”
杨一苦笑。
如果这么说,那但凡和阳一文化有关联的企业的竞争对手,都有可能是这一次的幕后参与者。
这种可能性虽然很小很小,却不是绝对不存在。
“这个我就真不清楚了,不过能够确定无误的,肯定有政府那边平老师你也知道,不管是罗哥还是我,以前姜叔在的时候……”他看向平远,老老实实地坦白道,也不担心对方因为市长的名头,而有什么畏缩不前的想法——姜建漠是沈嵩之的学生,平远和沈嵩之也是差了一个辈分的忘年交,所以这位大律师和姜建漠之间,彼此关系也是相当密切的。
果然,听闻是曹建国的手笔,他没有丝毫为难的意思,并不害怕来自体制内的压力。这也是他本身的地位到了一定程度后,才会有的底气。
只不过他自己不害怕是没用的,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怎么样让阳一文化也不用畏惧官面的掣肘和针对。
“银行的这份声明我看了,他们所列举的条款,准确来说是符合法律精神的。而且当初在贷款的时候,不管是利率,还是还款期限和数额,都大有文章可做,如果那位李行长还在,顶着面的压力拖两个月,你们大可以用阳一文化的一些优质资产,再去其他银行贷款回来,补这边的漏洞,但是人家现在提起来,显然是不会给你这个缓冲时间了。”平远郑重看向杨一,有些东西,自己只能提出建议,但最终的决定还是要杨一来做决定。
看着杨一正打算开口,他又提醒道:“这一次那边既然动用了这么多的能量,不咬下阳一文化的两块肉,是决计不会轻易就放手的,你在作出任何一个决定之前,都要好好考虑一下这么做的后果,以及可能带来的各种影响。”
被收买记者的突然发难,没有让他惊慌,银行方面的出尔反尔,没有让他愤怒,但是平远这几句平平淡淡的语言,却让他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压力。
“您是说,他们还有可能有其他的后手……”
平远沉吟着颔首,然后用手敲了敲桌面:“南轻工那边的问题,已经涉及到违规出版的底线了,如果对方有足够的力量咬着这个问题不放,那么这就是阳一文化的一个污点,而且没有办法洗脱。你要清楚,国家对于新闻出版方面,一直控制的很紧,很多东西不拿出来放在底下没有事情,但绝对不允许大而化之公开来搞。”
平远所说的这些,杨一当然是知道的。
他原本是寄希望于道理在自己这一边,阳一出版之所以会违规,主要还是因为南轻工的问题。但是现在经平远一提醒,他这才反应过来,如果对方存了心要对自己这边不利,南轻工的理由也只能成为轻判的理由,而不是免罪的理由。
看到杨一的沉默下来,平远知道他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也意识到了症结所在,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怜悯和难过地看着他,脑袋却快速运转开了,权衡着自己开始准备的那些对策,到底要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阳一文化尽可能地脱离这场危机。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应对不慎,那么最坏的结果会怎么样?”
杨一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后就没有了任何表示。
这一刻他不是对自己失去信心,而是平远的判断,可能会更为理智和长远,能够从最坏的角度揣测背后那些势力的大胃口。
所以他一直紧紧攒着手,从平远的角度看过去,因为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的关系,所以不能捕捉到他的这个小动作。可是光是从他紧绷着的面部肌肉,还有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就能知道他现在是何等的心情。
可是他至少还在坚持着。
“如果应对不慎……”
平远停顿了一下,稍稍思考一下后,一字一句地告诉杨一:“如果我们应对不慎,阳一出版和云中城很可能会因为违反出版管理条例,以及违规借贷,而被冻结所有的业务和相关资产。”
说完这句话后,平远本来以为杨一会暴跳,会愤怒,会表现的像所有被夺去心爱之物的小孩子一样,竭斯底里。
平心而论,如果把自己换在杨一的位置,平远觉得自己也会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会因为充斥在内心每一寸的愤怒,而举止失措,而恶毒地诅咒那些对阳一文化不利的人。
但是杨一没有,他的面容出奇的平静,尽管平远能看出在这种平静下面,潜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炽烈岩浆,但事实就是杨一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他并没有丝毫失态。
他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忽然抬起头看向平远:“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要是我把云中城拿出来,还清那些贷款绰绰有余了?而且有了这么一座地标建筑,想来阳一出版的问题,也应该不是问题了?”
嗯?
平远一愣,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少年刚刚说了什么?把阳一文化员工们最引以为豪的东西,阳一文化的标志,越州市里也要算是地标建筑之一的云中城,就这么拿出去么?
虽然从应对来说,这是壮士断腕的一步好棋,但也同样会非常影响自家员工的信心,而且难免给人示弱和好欺负的感觉。
诶?示弱?这小子打的这个主意?
杨一看着平远愣在那里,很罕见的有些呆愣的样子,就正容点头,很肯定地重复了一句:“对,反正云中城直到现在为止,还欠着银行的贷款,那干脆就拿出来,让那些眼红的人去瓜分好了,而且对于那位市长来说,有了这么一个进项,想来对阳一出版的追究也会不了了之?”
平远摇摇头,加重了语气提醒道:“你能做出这种舍弃,下定这种决心,我个人非常欣赏你的决断和果敢,但是有三个问题。第一,对内给员工和云中城的底层管理人员,怎么交代?虽然我对城的构架了解不多,具体情况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我也知道,在城开业至今,这些人已经凝聚出了很强的向心力,也就是企业忠诚感,如果放弃了他们倾注这么多心血,为之奋斗的东西,你是要拿出一个足以安抚人心的理由的……”
杨一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点头:“这个我知道,安置工作会拿出一个章程,就算是政府方面接收,有关人员的安置工作,我也会要求以面形式签订下来。另外可能会有一小部分员工,他们对城的感情极其深厚,我也会调整到其他产业中,哀兵用好了,未必不能扭转乾坤。”
“好,第一条算你通过。”平远点头,表示了对杨一理由的认可,随即又敲了敲桌面:“第二,这件事情一捅出来,对于阳一文化的整个企业形象,将会造成十分巨大的打击,其中的利害关系,相比我不多说,你自然也都清楚,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你想到了没有。”
杨一再次沉默,平远所说的那一个字,都像是狠狠捶在他的心头一样,不管是城里面那些普通的员工,亦或是阳一文化,这四个大字背后,所代表的理想,希望,以及可期的未来,都是他难以割舍的,这里倾注了他最深厚的感情,还有每一份坚持和努力。
但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舍弃,是为了空间和时间,是为了于万险中求得一丝生存的机会。
“有的。”好半天后,杨一才涩声道:“和一条一样,我可以把出让云中城,作为这次统一口径的条件。比如媒体方面,需要政府统一通知,让他们不要在贷款问题,以及挂靠南轻工的出版资质面做文章。这是第一步,然后还要找一下姜叔叔,有关刚刚的抗洪防汛期间,我们阳一文化的资金和物资支持。另外还有两位老爷子那里,一个在江南省的宣传口有些学生,另一个本来就是文化圈子的前辈,说话也是能让人信服的。”
“好,这些举措,都要动起来,还都要快。有了这些正面的宣传,想来在民间阶层,阳一文化会一如既往的受到支持。不过毕竟这个行业有其独立性,在圈外没什么得力的声援。”平远先是肯定了杨一的想法,然后不乏遗憾地叹了口气。
外援?
杨一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想到一些东西:“有啊,怎么没有,我可以用手还剩下的筹码,换取一些合作伙伴的声音。比如联象集团,现在不是什么派系斗争,甚至都没有升到省部级的层面,所以我想那位工程师总裁,应该会很乐意做这笔交易。”
“你们具体和那边有什么联系,我不知道,不过这个时候,可以多拿出一些筹码,姿态诚恳一些就像你说的,这个事件涉及到的层面不高,还有很大的挽回余地。”
“那么第三,就是我们要面对的最后一个疑问,如果你丢出来的尾巴,人家吃下去以后还不满意怎么办?你要知道,虽然斗争的层面不高,但不管是什么级别的争斗,只要涉及到资本和权力,那都是你死我活。难道你还把阳一文化的生死,寄希望于幕后黑手的宽宏大量?”
平远那平平无奇,实则价值三千多的精密眼镜,反射出窗外的天光,让他整张脸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不清,而从嘴里吐出来的言语,也异常冰冷,却又锐利到直指人心。
杨一这时候却忽然笑了,虽然他的面部肌肉,的的确确是嘴角翘,眉眼下弯,但是在瞳孔深处,却看不到丝毫快乐的成分,只有冷冰冰的决断。
“这样啊,这倒是个问题。”杨一抬起头来看着平远,看了半晌,才收敛了笑容:“这样的话,我就把阳一文化旗下的股份拆开卖掉,比如动漫这一块,我相信讲谈社方面,是很愿意过来接盘的。还有阳一旅游,溪止的后劲摆在那里,只要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到,然后我是出国移民也好,还是拿这些钱,投资到曹建国的敌对派系那边,都是很好的选择嘛。”
平远的眉头拧了拧,觉得杨一有些负气了,却又说不出来任何劝慰的话。
“至少,阳一文化有这个鱼死网破的能力。新来的那位记大人,在这件事情对于市长同志听之任之,但这可不代表他就是曹的同路人。只是想要清洗前任留下来的痕迹而已,如果我了这份投名状,他肯定乐意接纳。”杨一摊手,尽管他也不喜欢这种局面,但是只要平远所说的话,存在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那么他就不得不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
他最大的依凭,就是有着别人决计想象不到的勇气和决心,舍弃云中城如此,那么放下更多自然也没什么不行。
因为他不是这个时空的灵魂,而是一个重生者,很多时代骄子可能在遭受了挫折后,就一蹶不振,从此销声匿迹,能够做到石玉柱那种程度,几经起伏的,终究是少数。但是杨一不需要凭借超人一等的心性,只要拥有先知这一个无神器,就能走到很多人的前面。
这是命运之神,赐予重生者们的大好福利。
他已经决定了,要是某些人真的死缠烂打,妄图一次性毁灭这个新生的文化帝国,那他就北或者南下,反正今后十年,是机遇的十年,到时候不管是基金股票,还是房地产楼盘,总之先东山再起,然后回头慢慢算账。
杨一等得起,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过去流逝了的十七年,以及未来十七年的记忆。
这么一算,就是三十四年的人生。
看到平远欲言又止,杨一摆摆手:“好了平老师,这不是在未虑胜先虑败吗?其实只要做好了前面两点,做好了份内的事情,不给人可趁之机,最后那个问题,也就不攻自破了。”
他这么说,自然是机遇前两条对策的可行性,其他先不谈,就光说姜建漠,他能从市委记更进一步,跨进了省厅级班子,无非就是借助了杨一的“预言”。如果不是重生男坚持己见,又是神叨叨连命数之说都搬了出来,又是在沈嵩之那里滴眼药,恐怕姜建漠能完成这一步跨越,怎么也要4年时间。
相信心怀愧疚之下,他一定会有自己的决断,而不是盲从听命于京城的遥控。
平远这下明白了杨一的意思,他所说的鱼死网破,就相当于核威慑,等闲轻易不动,但如果有些人不知足,他也不介意用两败俱伤的方式,来狠狠回击那些心怀叵测的对手。
“既然你都有主意了,那我们就分头行动,云中城的资产清算,还有银行方面的通牒,这些我来处理。你就负责员工的安抚,对外联络援助力量,另外等罗总回来后,让他也尽量和家里好好说一下,毕竟他家老爷子,也还是有不小能量的。”
……
与此同时,依旧是市委市政府的家属院,在曹建国的家里,高援朝正面带得色地看向屋子的主人:“这一次动手,就是赢在了兵贵神速,不管是银行方面,还是轻工协,都打了那边一个措手不及。以前姜建漠在的时候,这什么阳一文化就经常膈应人,现在总算是挖出了这个瘤子啊。”
“也不能太早下定论。”曹建国收了手机,他刚刚给周安挂了电话过去,让他在某些地方再加一把火,让阳一文化那边的火再烧得更大一些,最好是烧得那个小孩子焦头烂额:“这些最多只能打到阳一出版面,至于刑事责任,基本不用想了。罗家的小子背后有人,而那个市井小民的孩子,只是在企业里挂名而已,出版资质的问题,还没法折腾到他的身。”
高援朝没所谓地嘿嘿一笑:“行了,老曹,你担心了这么久,也该暂时告一段落了,不管那个小孩怎么折腾,怎么聪明早熟,也只是那个高度,再往他就玩不转了,眼下就是明证。”
“好了,不说这个了,老是谈这些问题也没意思,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顺利消化阳一出版。放给市直机关的那些下属单位,又怕他们没能力驾驭,但要不这么做,又浪费了我们好大一番布置。”
高援朝点点头:“这样的话,抽个时间,把市里的那些报业集团,还有所有的省出版单位负责人,都邀请过来开个研讨会,也算是集思广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