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你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你的身体里更不配和她留着同样的血液。”厉列侬的一席话让连翘差点瘫倒在地上。
瞬间,警声作响。
不,不,她是游戏的爱好者,厉列侬刚刚说的那些从语气、节奏掌握乃至于心理威慑都是她所熟知的。
厉列侬现在和她玩的只不过是把球扔回来给她的游戏。
现在,她所要做到的是坚守住自己的心理阵线,让那故事见鬼去吧,她没那么容易上当,呼出一口气
站好姿势,目触到厉列侬一脸的了然。
那也是战术。
抹了抹脸,语气漫不经心:厉先生故事讲完了吗?
厉列侬声音淡淡的:“还记得在展览馆里我说的话?自私自我的人通常是一些善忘的人,他们总是能为自己找寻各种各样的借口,来为自己犯过的错误解套。”
“听完一个陌生女人说完一段道听途说的故事,然后干傻事这样的事情只会发生在许戈身上。”
“可我就是被这样的傻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厉列侬,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在打情骂俏?”
看了她一眼,厉列侬再次拿起遥控器。
瞬间,电子屏幕上出现了一位年纪大约在二十出头左右的年轻女孩,指着屏幕上的年轻女孩:“刚刚我不是和你说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南加州来的小姐,你现在所要做到的是好好认识这张脸。”
为了给1942领导人面子,连翘睁大眼睛看着屏幕。
呈现在电子屏幕上的年轻女孩黄肤黑发,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倒也眉清目秀,从打扮乃至气质上判断应该是早期移民的亚裔。
“你细细看她的眼睛。”
被厉列侬这么一说,连翘只能稍微集中注意力一点,亚裔女孩眼神呆滞。
“看完了没有?”
“看完了。”
电视屏幕一闪,画面一晃,还是那名亚裔女孩。
不过黄色毛衣换成病患服装,头发也长了一些,第二张照片应该比第一张照片拍摄时间晚上约一两年。
“很巧的是,她也叫海伦。”
连翘以“哦”的一声来表达自己听到了。
年轻女孩穿着患者服装被放大,这样一来导致于连翘不想看清楚患者服装的刺绣标签都难了。
那是伦敦一家比较出名的精神病院,很显然,那女孩来自于这家精神病院。
“她已经失踪差不多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她从精神病院逃出来,这已经是她第五次成功逃脱,海伦偶尔会清醒一两次,清醒时期的海伦聪明绝顶,不仅多次潜逃成功,在医护人员身上扎几下对于她来说是小菜一碟,所以一直以来海伦都是这所精神医院的高度危险病患。”
“海伦的爸爸妈妈是伦敦很有声望的学者,他们视她为掌上明珠。”
屏幕再次一闪,第三个画面是年轻女孩的五官特写。
“连翘,这次我需要你好好看一下她的五官。”厉列侬的声音带着不容驳斥。
好吧,连翘只能再次集中精神看着屏幕,目光停在女孩眼角上,微微敛起眉。
“那张脸是不是看着似曾相识?”厉列侬问她。
忽然间,连翘没有耐心了起来,朝着厉列侬吃吃笑:“厉列侬,那女孩该不会又是我姐姐吧?”
如果细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年轻女孩和她的眼睛有六、七分相识,杏仁眼,笑起来有往下弯的弧度。
“我很高兴你发现了。”厉列侬瞅着她微笑。
背对着屏幕,手里的遥控器对准屏幕,看也没看。
电子屏幕上,第四次呈现的是连翘的照片。
那是在她失去连翘的身份最后照的一张照片,彼时间,她刚来到布拉格不久,那是她在布拉格广场上的一次回眸。
那时,她还不认识厉列侬,她也不认识许戈。
“当时我和你说过这样的话,你得生活在远离许戈的五千公里范围外,你哪怕往那五千公里范围前进一步,我都将会用我的方式让你知道,你的行为有多么的愚蠢。”声线凌厉:“连翘,你违背了我们的协议。”
“接下来,是友情赠送环节,南加州来的小姐,接下来的三分钟是你和自己的告别时刻,换一种说法是,好好看看自己,好好看看自己的脸。”
屏幕上,头顶是布拉格的黄昏,她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
别开脸,一把抢过厉列侬手上的遥控器,遥控器被狠狠丢在地上。
伴随那声“砰”的还有她骤然提高的声音:“厉列侬,不要再装了,再怎么样你都无法吓到我。”
“是吗?”浅浅的笑声晕开:“那么,我们再把话题转回到刚刚的那位海伦身上。”
“我之前和你提过,海伦是伦敦一对很有声望的学者的掌上明珠,海伦失踪之后这对学者每天都活在对自己女儿的思念当中,他们一生致力于慈善事业,知道海伦失踪后很多人对他们伸出援手。”
“海伦的照片被放到互联网上,被贴在车站的寻人启事栏上,这对夫妇对海伦的回归充满信心,他们坚信自己的女儿会像前四次一样,最终平平安安回到他们身边。”
海伦,海伦,又是海伦。
“厉列侬,我现在没兴趣和你讨论和我素不相识的人。”
厉列侬犹自说着:“但比较遗憾的是,幸运女神在她第五次从精神病院逃脱时并没有眷顾她,今天凌晨,她的尸体在湖中被找到。”
“现在她的尸体就搁在1942总部,没人知道她已经不在的消息。”
“厉列侬,我不想听这些。”连翘极力忍住,不去捂住耳朵。
“嗅到危险的痕迹了?”
避开厉列侬的目光,别开脸,连翘的目光再一次对上屏幕上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的自己,呼出一口气,说:“别和我玩那些心理战术了,没用。”
“我可没有和你玩任何心理战术,我只是和一名当事人陈列事实,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让人封锁了关于找到海伦尸体的任何信息,我还会让人模仿她的笔迹在不同的所在留下若干签名,期间也会出来那么几名目击者煞有其事的提供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顿了顿:“半年后,海伦会顺利回到自己父母亲面前,当然,她最终还是免不了被送回精神病院。”
“厉……”
“嘘——连翘你的声音太大了。”表情看似是在逗着小猫儿小狗儿,可声腔无一带着警告。
连翘压低声音,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很同情海伦父母亲的遭遇,我很乐意朝他们伸出援手,还给他们一个起码身体还算健康的海伦。”
“厉……厉列侬,那不好玩。”连翘的声音有些抖。
他安静注视着她。
想去微笑,但最终也只能做到抽一下嘴角:“好吧,我……我承认,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把我吓到了,厉……厉列侬,我……我保证,我以后会在在远离许戈五千公里外的范围里好好呆着,我还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前进一步,你……你现在可以打电话定机票。”
怕他不信,连翘还举起手,做发誓状。
笑了笑,厉列侬没有说话。
“还有,”连翘急急说着:“我的身份许戈想用多久,就用多久,我以后都不会介意,当时我真没恶意,我只是觉得让另外一个人用我的身份……那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厉列侬的笑容如数收起:“几个小时前,我联系了德国最专业的整形团队,我把你和海伦的照片给他们看了。”
“他们一再和我保证,做完手术后你可以和海伦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相似程度,而那百分之五的差异相信海伦的父母亲会把它们归结为近一年来所导致的容貌改变,二十小时之后,你就可以见到负责为你整形的医疗团队,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你都会和他们呆在一起。”
“厉……”巨大的恐慌从脚底骤然串起。
“刚刚我好像还没有和你提过海伦的状态,海伦是一名深度妄想症病患,今天坚称自己是伊丽莎白女王,明天是某好莱坞性.感女星,后天则是默默无闻的餐厅服务生,这些现象对于她的医生、亲人们来说司空见惯。”
“当回到精神病院的海伦说自己是一名来自于南加州的姑娘时,他们会劝你乖乖睡觉,一旦你闹起来,他们会给你注射镇定剂、外加让你吞下各种各样的药丸,如果你还坚持自己是那位来自于南加州名字叫做连翘的姑娘,甚至于你还和他们报上你父亲的名字以及家庭住址,到那个时候,他们会认为那是你病情加重的征兆,到时候他们会针对你的这个现象研讨新的治疗方案。”
不,不,倒退着,不要给厉列侬的那些话唬住。
“难以想象,一名有着正常思维的普通人必须长时间接受精神治疗,每天都得和药剂药丸打交道。”
“连翘,那些可不是被误判为多动症时吃的维生素片。”
“厉列侬,冲着我是许戈妹妹这个身份你不会的,”连翘大声喊出:“这不就是你要的吗?现在我说了,如你所愿。”
她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响着,尾音颤抖得厉害,在颤抖的尾音中,连翘集中注意力去观察眼前男人脸上的表情。
得出——
“不,厉列侬你不能那样对我。”摇着头,控制不了的泪水从眼眶溢出,一个发音一个发音的挤出:“就看在许戈的份上,求你,就看在许戈的份上。”
“我给过你机会。”他笑得极具嘲讽:“是你用这样的方式毁掉了那个机会。”
“还有不要忘了,我不在你们文明社会和道德框架之内,所以不要给我搬出那一套,连翘,还有五分钟就会有人接你到机场去,我建议你还是利用接下来的时间好好看看你现在的这张脸,因为一离开这里,你就没有机会再看到自己的脸。”
“接下来,我将很荣幸为你诠释一段现实版的费罗尼卡,半年后,当你重新面对镜子时,出现在镜子里的是另外一张脸。”
“那张脸的主人叫做海伦,而关于那个叫做连翘的灵魂却只能躲在那张叫做海伦的脸下,直到永远——”
打了一个冷颤,刹那间,每个毛孔都竖立了起来。
忽然间,就这样失去了说话能力,连眼泪也受到惊吓,两滴从眼眶溢出的泪珠挂在眼角,宛如遭受到极端寒潮,停滞不动。
冰冷的指尖落于她眼角处,那两滴泪水瞬间无影无踪。
“连翘,为了防止你再干出自讨苦吃的事情,我就给你一个忠告外加一次友情提示。”
“当一名高危精神病患者逃脱满五次时,他们将会被送到禁闭室,那个可是比关押重量级罪犯还可怕的地方,一名重量罪犯还有可能晒晒太阳的机会,而住进禁闭室的精神病患者连看到阳光的机会也没有,据说太阳光所释放的能量粒子能刺激到人身体里的活跃分子,从而导致于高危精神病患们出于亢奋状态。”
“连翘,你所要做到的是让自己变得乖巧,不要惹出任何事情,这样你就可以早一点离开禁闭室,这是我给你的有钱提示,至于忠告……”
浑身发抖着,不敢眨眼,看着厉列侬,他在说这话时一如既往,英俊的脸宛如美好的诗章。
那声音冷得像冰,干硬得像钢铁:
“不要去打扰你父亲,你和你妈妈的行为已经让他变成了一名可怜人,你以为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只是不愿意去知道而已,你和你的父亲都是属于精神极度匮乏的人,让他保留一点美好的想象等同于你给自己匮乏的精神世界保留一个精神支柱,你看,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我想守护的。”
“所以,不要去打扰你的父亲,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落在她眼角的指尖垂落。
看了一下腕表,环顾四周,最后厉列侬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说:“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该给的忠告我也给了,接下来你好自为之。”
许戈曾经说过:我曾经偷偷出现在阿特的毕业典礼上,他是把那套湖蓝色军装穿得最帅的人,就那样从屏幕上走下来,来到我的身边,即使那仅仅是处于你幻想里头的影像,可一颗心还是控制不住的扑通、扑通……
依稀间,那身影从黑色正装幻化成湖蓝色军装,那身影修长,日正当午,那修长的身影伴随着周遭的景和物变成了一场海市蜃楼,穷尽世间美好。
蓝色路西法。
面对那个背影,喃喃述说:“我也只不过是爱了一个叫做厉列侬的男人而已。”
厉列侬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下脚步。
“厉列侬……”
他停下脚步。
一颗心就这样控制不住的扑通,扑通……
“厉列侬,快回头。”
他并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远远的,淡淡的:
“连翘你是聪明人,一名聪明的利益主义者,我想你也许很快就会想出解决办法,比如用积极的心态去接受新的身份。”
“若干年后,你的父母在得到医生的允许下把你接回家,你住进他们为你精心布置的房间,你重新拾起被荒废多年的课本,你的朋友们对你展开怀抱,如果你够聪明的话,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个好的方向限于你的名字叫做海伦的情况下。”
“一旦你某天醒来宣称你叫连翘,那么你就彻底失去机会,一次变回正常人的机会,也是一次让比你的人生重新开始的机会。”
“万一你不够聪明的话,你的行为只会变成你父母眼中的旧病复发,你再次被送回到精神病院,从此以后他们不会再相信你,因为他们老了他们也累了,他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脚抬起,想往他靠近一步。
厉列侬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他说:“刚刚那些话不是以厉列侬的名义给予的告诉,而是……而是以一位姐姐给予自己任性的妹妹的爱护和宽容、以及期待。”
抬起的脚收回,背转过身去,背对着那扇门。
直到那声关门声响起,连翘回过头来,目触到墙上的大屏幕。
大屏幕上,大片大片的红色屋顶,伏尔塔瓦河沉浸在夕阳下,她的鬓角戴着不知名的小黄花,回眸,眼角弯弯。
伸手去触摸自己的脸,从嘴唇到鼻尖,脸颊、眉毛、最终停在自己的眼角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刻,连翘如此强烈的意识到,她要失去这张脸了。
开门声响起,进来几个人。
这一次,连翘没有任何的反抗。
在即将失去知觉前,有一样小物件从连翘身上掉落,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物所导致,她听觉特别的好。
竖起耳朵,听着从她身上掉落、远去的小物件在地板上打着转,往着角落滚动,最终被一双鞋阻挡。
那样小物件最终被一只微胖的手拿到她面前。
“那不是我的。”她拒绝了那个打算物归原主的人的好意。
那刻有l.x的戒指不是她的。
在黑暗来临前,她想起另外有着一双弯弯眼睛的脸。
车子行驶在平原公路上,远远的那座位于沙漠上的城市在地平线上拔地而起,狼狗时间里,一栋栋高楼是一簇簇仙人掌灌木,霓虹是徘徊在灌木上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墨西哥河岸上,总是有很多很多的萤火虫,夏天夜里,位于墨西哥河岸边的那家中国餐馆的阁楼里,男孩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听到门声响起时他迅速闭上眼睛。
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来到他床前。
小会时间,蹑手蹑脚的脚步远去,门关上。
男孩睁开眼睛,数以百记的星星在天花板上盘旋着,宛如遍布于银河系上的星群,忽闪忽闪的。
那一夜,男孩有好梦,在梦里他看到自己母亲的模样,很温柔的唤着他“阿特。”
那声“厉先生”把他墨西哥河岸边的中国餐馆阁楼带回到拉斯维加斯平原公路上。
金沅捂着电话,支支吾吾:“厉先生,厉太太……厉太太现在在跳舞。”
抚额,默许她到俱乐部去玩了,默许她可以喝一点酒了,再默许她跳舞也不算什么的了。
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厉先生。”
睁开眼睛。
“厉太太……接受了俱乐部的一名男人的邀约,现在……现在厉太太和那位男人跳的是……是贴面舞。”
皱眉,说:“让高云双想办法把那男人带走,她想跳舞就让她跳,最重要的是让她远离那些男人。”
“是的,厉先生。”
目光重新落在车窗外,想了想:“金沅,你打电话给高云双,问她今晚都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是的,厉先生。”
侧耳倾听。
当知道她今晚穿的是露背装时,抢过金沅的手机,对着手机:
“高云双,切掉俱乐部所有的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