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梅园是一个小剧场,围绕剧场有一些办公的场所,名义上是珠穆朗玛的本部。但宋氏集团整个高层的人都清楚,梅园才是集团的中枢,是粼光的总部。宋致和生前,最喜欢在这里讨论投资、电影IP化、制片。
以往宋玉粼基本没踏足过梅园,有老爹在,他又是个纨绔,来了又能做什么?但现在,他有了专业而忠诚的职业经理人,是时候整顿公司、重振雄风了。
然而,当他和纪连鸿到达昔日父亲办公的场所,发现办公格局和风格全变了。他的二叔宋致诚西装革履,仪表堂堂,正和安琪儿讨论着什么。
“二叔?”心理落差很大,宋玉粼开口,声音都有点喑哑,“这是怎么回事?”
宋致诚放下手头的文件,抬眼看了看宋玉粼,笑容可掬,“玉粼来了。你爸走后,集团一团乱麻,你呢太过伤心,我也可以理解。但集团总得有人居中坐镇,我也只好临危受命了。你放心,我一定不损你父亲的威名,带着宋氏、带着粼光走下去。”
安琪儿看见宋玉粼,巧笑嫣然,“玉粼哥哥,难得今天有空过来坐坐。现在公司蒸蒸日上,二叔他日理万机,可辛苦呢。”
宋玉粼呵呵,路遥知马力啊。眼前这个小姑娘,当初可是一直充当父亲的跟屁虫的。一转眼二叔长二叔短的,这世态当真凉薄啊!“二叔,安琪儿,我今天来是为接手父亲的企业。纪叔叔也已经康复,可以辅助我。往日二叔和安琪儿的辛劳,玉粼都会记在心上。”
宋致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踱着八字步,围着纪连鸿转了一圈。“玉粼,常言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莫要被人诓骗了还替人数钱呢!”
纪连鸿挺直胸膛,不卑不亢,“二爷您这是含沙射影,意有所指啊!”
宋致诚也不兜圈子,“纪先生,当初你和我哥哥一道出去,我哥哥惨死,你消失一年卷土重来,就要染指我宋家的产业,你到底安了什么居心?”最后一句话如绽春雷,声色俱厉。“玉粼,咱们才是一家人,你是宁要狼子野心的人辅助,也不愿意二叔帮忙吗?宋氏是宋家人的宋氏,宋家子孙有德者居之。”
杀人诛心,大抵不过如此。
纪连鸿义正言辞,“二爷,我纪连鸿跟在先生身边多年,一心向着宋氏,天地可鉴。倒是二爷您牝鸡司晨,越界了。”
宋致诚正待辩驳,其时有助理敲门,向他致意,“总裁,叶夫人到了,正在会议室相候。”
宋致诚瞪了一眼纪连鸿,任宋玉粼直挺挺站那,向着助理:“我马上就过去。安琪儿,走。”
两个人匆匆走了。
纪连鸿头皮发麻,内心已经翻江倒海。叶夫人,哪个叶夫人?在联邦,叶这个姓氏真的太特殊了。他发出了一条信息,向叶雷求援。叶雷收到了,就等同于叶沾收到了。“少爷,我们去看看。”
此刻,会议室里分列两排,一方是宁姿风带着叶云霄,还有两个秘书助理似的人物。
另一侧则是宋致诚和安琪儿。
会议室的门有保安守卫,哪里是保安,分明是武道者。“两位请留步,里面正在商讨重要事宜。”保安拦住了宋玉粼和纪连鸿。
宋玉粼再也无法忍受,破口大道:“麻蛋,连你家少爷我也敢拦?谁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上前,轻飘飘地就被保安挡下,趔趄着向后摔去。危机之中,纪连鸿出手,拉住了他,同时一掌携着风雨之势劈下来,保安不敢怠慢,往旁一闪,纪连鸿抓着宋玉粼,蹭地进入了会议室。
会议室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宋玉粼和纪连鸿。如此阵仗,多少有点让宋玉粼胆怯,但纪叔叔在身边,刚刚他见识了纪叔叔的好手,壮起怂人胆,“有什么商谈,是我这个大股东都听不得的吗?”
宁姿风言笑晏晏,手里拿着一式两份的合同,却是向着宋致诚说的:“这是南城开发的合同。你们宋氏以影视制片起家,这次合作,你们输出IP和定量资本,宁氏注资建设并后续运维,联邦第一影城指日可待。”
糟糕,来人怎么会是太子爷的母亲?这件事太棘手了!
合同已经递过来了,宋致诚准备接着,被纪连鸿夺了过去。
宁姿风顿时面沉似水,身上气场节节攀升,久居上位者的气质汹涌而来,“宋先生,这合同是我宁氏与你签的,不相干的人闯了已是对我的藐视,又抢了合同这是什么道理?”
“纪连鸿!”宋致诚彻底暴怒。“我念在你跟着宋家多年,给你几分薄面,你不要真当自己是主人。”
匆匆之间,纪连鸿只看到为了拿下这个项目,并获得后续高额分成收益,宋致诚开出的条件是,允许宁氏向宋氏注资,获得宋氏相当可观的股份。这意味着,宁氏的股权将与宋致诚的基本持平。好啊,难怪条件这么优渥,这是要给宋氏改姓呢!
“少爷,你看看,这个合同不能签。”顶着太子叶母亲的威压,纪连鸿依然发出自己的主张。
宋玉粼脸色更难看,因为他看到了后面的违约赔偿条款。这么多个零,一旦违约,宋氏或将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危机。
病恹恹的叶云霄,忽地抬眸,母亲在身边,他的人生从未像此刻一样春风得意。“宋先生,你们宋家到底谁是主事人?咱们事先可是说好了,五倍的违约金……”
“当然是……”宋致诚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一声咳嗽打断了他,有老太太被下人搀扶着也来了会议室。“我老婆子还没死呢,你们就要叔侄隙于墙吗?”来的正是宋玉粼奶奶。
纪连鸿微微躬着身子,将合同递到了宋老太太手里。老太太蘸着唾沫翻看,脸上越来越精彩。“致诚,这种合同你怎么能签?你这个不孝……”
老太太抬起手,将落未落,被宋致诚拦住,“妈,您搞搞清楚,现在我才是宋家家主,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宋氏发扬光大,强强联合有什么不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其中的意味,宋致诚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与宁姿风达成合作,双方僵持不下,足足半小时。
“呦,真热闹,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很独特的低音炮,声音悦耳。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场间冷静了下来。宁姿风猛然盯过去,瞳孔猛的一缩,看来今天是要煮烂大师一场空了。叶云霄本能地往宁姿风身后躲。
来的正是叶沾和奈莎,叶雷和叶零压阵。
宋玉粼眉开眼笑,上一次他和奈莎合伙演戏,坑了宁白两家,他想想就觉得过瘾。纪连鸿则喜忧参半,因为叶沾怎么说也是宁姿风的儿子。
“母亲,”叶沾漫不经心地给宁姿风一个礼,“你想搞开发,借一借大基建的东风,为什么不和儿子说,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
宁姿风双手交叠,身姿挺立,“你呀,每天忙得昏天暗地,哪有时间顾得上这些小生意。”
合同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奈莎的手里,她蹙着罥烟眉,却是向宋玉粼和纪连鸿的,“纪先生,合作是你牵线的?这宋氏可还是宋致和先生的宋氏?”
纪连鸿裣着眉眼,低声称“是”。
“小宋先生,你身为宋先生之子,给句痛快话,此事作何处理?”奈莎再次追问。
宋玉粼愣了片刻,觉得女神太美太飒了,忘了回答:“请,莎姐教我!”
奈莎:“……”好吧,纨绔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励志成才的,她又看向纪连鸿,全程没给宋致诚一个说话的机会。
纪连鸿咳嗽一声,正了下衣襟,“宋氏拒不签订这样的不平等合同。”
“不平等?”宁姿风眯了眯眼睛,因为愠怒,她的音色比往日还要尖利一些,“宋二先生,当初可是你求着我要合作的,怎么现在反悔了?那好,准备五倍赔偿金吧。”
宋致诚红了眼,还待说什么,只觉得后背某个地方被人点了一下,话语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这一幕恰好落在了安琪儿眼里,“姐,你在做什么?”
奈莎一道凌厉目光电射过去,安琪儿缄口,后背都出了层冷汗。
叶沾大剌剌拉过一张皮椅,显出一副比二世祖还二世祖的表情,“母亲,建设寰球影城这个主意不错。依我看,叶雨江湖这么多年拥有众多作品,正适合改建影城。和宋家这个合同,毁了吧。”
到手的股份眼看不翼而飞,宁姿风自然不乐意,指望她打碎了骨血往肚子里咽,不可能。“宋二先生,这个宋氏到底是谁说了算?以前是宋致和,现在轮到你的侄子了吗?”
就算这一次不成,最起码在他们心底种下嫌隙和分裂的种子。
“子承父业,有什么不对吗?”质问来自奈莎。她又翻翻合同,“夫人你这是代表宁氏啊,啧啧……宁氏既然与叶雨江湖合作,所谓的违约金也就不存在咯。”
宁姿风知道,今天的计划无论如何不能完成了,她给儿子的第一桶金就被这二人搅黄了。战争才刚刚开始,以后山高水长,江湖再战。她起身,“云霄,我们走。”
宋致诚傻眼了,“叶夫人,宁女士……”
待得宁姿风他们走后,宋老太太挥出了一巴掌,打在了宋致诚脸颊上,“孽畜,你还是我宋家儿郎吗?”
宋致诚冷笑:“妈,我才是你儿子。凭什么好处都给大房?他一个纨绔二世祖、花花公子能成什么气候?现在宋氏我的股份最多,我就是宋氏第一人。”
“你不是!”叶沾走了过来,“哦,忘了提醒你,去年宋氏危机时,向叶氏求助,叶氏呢购入了一部分宋氏股权。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正好和你的持平。那么现在,我宣布由宋玉粼继任宋氏董事长,纪连鸿为首席执行官。宋二先生,你还可以做你的股东人之一,但只是之一。”
宋致诚想起来,去年宁白两家试图吞并宋氏,关键时刻危机化解,原来是叶沾在背后动得手脚。只是他何以会帮宋玉粼呢?然而这都和他没关系了,他只是股东之一。他冷笑,带着沧桑。
宋玉粼保住了父亲的一切,恭恭敬敬向叶沾和奈莎颔首致意,“今天谢谢你们帮我!”
叶沾抬着高傲的下巴,“别谢我,要谢就谢你莎姐,是她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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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已散,这场继承之争以宋玉粼的胜利为最终结果,画上一个休止符。
安琪儿则被奈莎叫到了园子里的无人之处。她抱臂,冷眼观看,“姐,我记得你和玉粼哥哥一直不睦来着,他还扬言要封杀你。初入天都时,你们就打了一场世纪擂台,怎么到了今日你反而站在他这一边了呢?”
奈莎负手,樱花落入她肩头,她轻轻拂去,不惹尘埃。“安琪儿,我也至今记得,你当初认舅舅嘴巴那叫一个甜。宋先生甚至不忌血缘亲属,倾囊相授。没有他,何来你今日?就是《潘多拉星的旅客》,如果不是宋先生打下了基础,你以为凭你能做导演?你何以今日倒打一耙,恩将仇报呢?”
安琪儿:“……”但她自有说辞,“我也是为了宋氏能基业长青,难不成真让一个纨绔来当掌门人?现在什么时代了,还搞家族企业那一套吗?”
真是很讽刺啊!奈莎淡淡一瞥,“如果当初你不是冠了一个宋琪儿的名,恐怕你连在这个园子待一秒的资格都没有。安琪儿,别怪我这个姐姐没提醒你,奉劝你保持一点底线,做人善良一点。”
善良有什么用呢?她的每一步,靠的都是自己的拼搏、从善如流,练达人情,从不是善良。
“不光这件事,对待爱情也是一样。别等到被发现,为时已晚,追悔莫及。”
安琪儿一怔,姐姐她说的是什么?她全知道了?会不会告诉他?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