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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阳光灿烂。

上午九点,陶局找陆皓明谈话。

陶局五十来岁,大反头,长得精瘦。可他身上有种特殊的气场,他往人群中一坐,你就知道他是个领导。

陶局和和气气地说:

“皓明同志,你嘛,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特别是写作方面很有才华。唐主席也向我推荐了你,可综合考虑,局里还是让马小松来当主任。

办公室主任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要八面玲珑才干得下,你嘛,还需要练历。让小松同志来多做些服务工作,你就能专心致志写材料,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这么一件关乎陆皓明荣辱的大事,在陶局嘴里,风轻云淡。

陆皓明想,你就知道我不会八面玲珑?我就不会做“服务”工作?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心里很委屈,想起姑爷的叮嘱,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洒脱地说:

“没意见,局长放心,我会好好工作。”

陶局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他一笑,那张胖脸就像一尊弥勒佛,仍然像往常一样,站起来拍拍陆皓明的肩,说道:

“你有素养,好好干,再练历几年,什么主任,我觉得以后,局长副局长你都干得下。”

陆皓明走出局长办,心里冷笑道:“又给我画饼,现在我可没那么好哄的了。”

上午,局里开会,宣布了人事调整方案。会议很短,陶局主持会议,鲁局宣布了人员调整名单。

他甚至例行公事的那句话——让我们向走向新岗位的同志表示祝贺——也没有说,所以,下面也没有掌声。

会议开得有人暗中高兴,有人暗中骂娘,毫无生气,毫无公平可言。

陆皓明一眼看出提拔的都是陶局的人。二把手鲁石山喜欢的,一个也没提拔。

散会时,马小松小跑过来,握着陆皓明的手连摇六七八下,非常谦虚地说:

“皓明主任,以后我们就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请老朋友多支持我啊。”

老朋友?亏你说得出。陆皓明挤出一丝笑,说:“请马主任多多关照。”

马小松这人一张马脸,笑起来,鼻翼两边的八字纹就出来了。有人说这八字纹表示心狠,果断、有魄力。

这种八字纹脸型的人,往好的方面走,是一个有作为的好领导,往坏的方面走,一定是个大奸臣。

陆皓明不通相术,弄不清这种说法对不对。但马小松显得老相倒是实在。三十四五岁,别人以为他四十多了。

回到办公室,马小松没落座,就围着二楼转了一圈,进来之后,发了一支烟给陆皓明,然后说:

“皓明……”

陆皓明吓了一跳,马小松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刚才在会议室还叫自己为“皓明主任”,想不到刚坐上主任位子,他的逼格一下就提升了。

省了两个字,直接叫“皓明”。连其他科室的科长们都叫他陆主任。

陆皓明说:“听到了,你说。”

马小松坐在原来唐主任的位置上,慢慢地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地吐出来。那派头比局长还足。

“我考虑了一下,办公室人来人往,而你的主要工作是写材料。人多闹腾,容易打断你的思路。

隔壁资料室很清静,你搬到那边去,至于办公室烧水扫地这些杂活让小张来干,你看呢?”

上任还没当一个小时,就要把我挤出去,资料室是个什么地方?几个铁架上全是各种没用的资料,以及堆着的报纸杂志。

说得严重点,狭小得跟牢房差不多。陆皓明本来想说,老子就是呆着不动,不去。你怎么办?难道来撵我吗?

话到嘴边吞下了,陆皓明问:“这么大的事,你和陶局长汇报了没有?”

马小松手一挥:“没说,这个事要说吗?办公室内部调剂房间。以后我们每个人都要加强责任心,自己份内的事,都要勇于作主,勇于承担责任。”

听马小松这口气,陶局长都是听他的。陆皓明闷得喘不过气来,说道:“资料室环境不好。”

马小松说:“我立即安排人给你打扫。”

陆皓明转念一想,天天面对着这张讨厌的脸,也是一种折磨。便说:“那,行吧。”

马小松立即找了几个卫生员,下午就开始打扫。

周二,陆皓明就搬进了资料室。

搬进去之后,他觉得倒也宽敞。资料架全移到了西边,原来堆着的杂物全清走了。

陆皓明想,你讨厌老子,倒是给老子腾出一片单独的天地。现在,电话也不必接了,文件也不必送了。把门一关,就是一个小世界。

坐了几天,陆皓明发现不对劲,以前办公室小张,严格按程序办事,不会越过自己,直接请示唐主任。

现在,他仿佛不存在了一样,小张基本上不踏入这扇门。

就是说,马小松全面收了权,陆皓明这个办公室副主任,就是一个写材料的人。有材料就写,没材料你就玩。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陆皓明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陶之春不是汪伟民。汪局长是一个爱才,努力想干一番事业的好局长。

陶之春是一个喜欢小人的政客。他没有原则,只有手段。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才产生了马小松这样的无耻小人。

自己还一股书生气。跟学生时代一样,以为成绩好也就一路过关斩将,从小学起一直到大学,不用自己去争取,班主任自然会选他当班干部。

机关完全不是这种风格了,特别是陶局上任以来,全他妈的乱了套。

当然,自己也没有根基,在偌大的无何市没有任何靠山。真有靠山,陶之春也不敢这么对待自己。

难怪姑父说,许多人在机关,一辈子也是干到一个科级。

他对自己说,陆皓明,别老是抱着学而优则仕的老观念了。你到了改变自己的时候了。

改变自己需要时间,不可能像马小松那样一下能变脸。因为马小松上任一个月,他就变得越来越强大,变成了“二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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