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湛卢剑在前方开路,不断地泼洒出剑气,雷霆则在两翼砸落,意欲揪出一切藏身的宵小,每一张符箓都散发出淡黄色的光芒,不但撕开周围的雾气,而且还确保每一棵草木都是真实存在的。
天师道的剑法虽然比不上蜀山蛮横霸道、适合战斗,但是若论各种应敌手段,天师道足以让人眼花缭乱。
而在三人周围,还悬浮着几枚类似于夜明珠的法器,散发出的清光,令人保持神智清明、隔绝外物。
如果说蜀山是莽夫,那无疑现在张天师层出不穷的手段,突出了一个财大气粗。
“臭牛鼻子,真是可恶!”雾气中隐隐响起咒骂声,而天雷、剑气一股脑的砸了过去,使得那声音开始飘忽不定,紧接着两道符箓也飞入浓雾。
“轰轰!”正是天师道的雷火符。
声音消散,但雾气没有消散,张持道的脸色白了白,俨然击碎那雾气中的一团灵气——或许是虚影、或许是傀儡——也耗费了他不少灵力。
再加上张天师此时也不是全盛状态,之前在涂山还曾经接连两剑斩杀魔头的“鬼脸”,仿佛身体被掏空,之后依靠还气丹恢复了不少,可一直这样维持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耗费颇多。
“到半山腰了。”一直宁心静气、仿佛对周围的灰雾都置若罔闻的苏秋夜,以纤手按剑,厉声道,“正前方!”
张天师正全神贯注维系着雷光和剑气,不明就里,有些疑惑的看向苏秋夜。
而姜湖显然更懂师父,双手握住齐眉棍,对着浓郁的灰雾,一棍砸落!
灰气訇然中开,山石随之崩碎,一众树木在掀起的狂风中摇摆不定,剑气直贯长虹。
一道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身影,直接被剑气洞穿,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更盛的剑光,霎时充斥了张天师的眼眸,苏秋夜后发而先至,人影一晃,已欺身而上,剑出,那影子直接被腰斩。
鲜血泼洒在雾气中,只见地上有断成两截的纤细尸体,仍在挣扎蠕动,灰白色的头发遮掩住了面容,上半身狰狞的再向苏秋夜扑上来,浓郁的灵气在山林间流转。
这是一个半步元婴的修士,应当就是刚刚在灰雾之中发出娇笑的那天仙门修士,此时其要奋起残余的灵气,自爆金丹。
姜湖眉毛一挑,邪修都是这般打法么?
身子都已经断成两截了,竟然还有毅力自爆,非得拉走一个垫背的。
“左!”苏秋夜忽然道。
这一次已经回过神来的张天师,终究没有辜负他一身元婴修为。
掌心雷早就掐在手中,当即向左甩出。
“轰!”大树塌折,一道人影腾空而起。
但下一刻,姜湖的棍已经紧随而来,剑气喷薄处,一剑横秋。
白光顶住那人的胸膛,直接洞穿,可旋即有不知其数的飞鸟,呼啦啦的冲过来,有的飞鸟甚至因为穿行在林叶之间速度太快、分不清路径,直接撞在树上,但更多的飞鸟,意欲遮蔽所有人的视线。
张持道的剑气来的恰到好处,天师九剑“分光”一剑用出,剑影不知其数,每一剑都洞穿一只飞鸟。
“噼里啪啦!”这是剑气摧折骨骼的声音,飞鸟一只又一只,在空中爆成血雾。
“只是傀儡,并无灵气!”张持道沉声道。
显然对方是临时控制了一大群飞鸟,用来临时阻挡进攻,顺便还能消耗一大截灵气。
果断往嘴里塞了一枚还气丹,张天师谨慎的感知着对方的气息,可是四周似乎有很多人,又似乎空无一人。
“摄魂宗的半步元婴修士。”张天师缓缓道。
对面的修为明显比不上自己,但是能掀起来这么大的阵仗,又绝非金丹所能轻易做到。
邪修功法素来诡谲,而且多半是借助各种歪门邪道走的捷径,无论是嗜血摄魂还是采补,体内的灵气都不是自己一点点炼化的,而是从别人身上吸过来的,这就意味着想要成长为金丹修士容易,可以因为凝成的金丹斑驳杂乱,意欲再向上一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毕竟元婴是化金丹于全身,可是这灵气非来自本身苦修,自然和全身血脉有相悖的地方,难以完全成功。
导致大多数邪修快速进阶金丹,却一生都卡在半步元婴的境地。
眼前的这两个天仙门、摄魂宗的半步元婴便是如此,对上正道金丹诚然可以取得优势,但是对上元婴只能拉扯或者逃遁。
姜湖看向苏秋夜那一边。
刚刚被苏秋夜斩杀的那天仙门女修,此时已经主动停住想要自爆的动作,厉声喝骂道:
“温鬼,你好狠的心,竟然控我!”
显然刚刚她是被摄魂宗修士所控,不要命似的扑上来要自爆金丹。
远处,忽大忽小,还真有人回答:
“前两日你欺骗于我,采\/补我之修为,今日便让你落入正道手中,你若不自爆,只怕也会生不如死,桀桀桀!”
围观的正道三人:······
感觉听到了一出很狗血的邪修骗“泡”大戏。
不过那名为温鬼的摄魂宗修士显然不敢再在苏秋夜和张持道面前跳脸,整个林子里很快就安静下来,只剩下那天仙门女修的喘息声。
半步元婴,身子变成了两半,但只要金丹还在,不至于直接一命呜呼。
剑光微寒,流光剑悬在喉头,苏秋夜盯着那灰白头发下露出来的凄惨眼眸:
“山上有多少人?”
“仙子饶命,仙子饶命!”女修接连叩首,任由鲜血直流。
“本座在问你话。”苏秋夜的声音冰冷如初。
“我说,我说!”她连连道,但霍然抬头间,眸中闪过一丝粉光。
天仙门,既然走的是采\/补路数,那么自然有的是勾魂动魄的手段。
即使是温鬼那个同样专精此道的摄魂宗修士,前两日还为自己不经意间勾引,成功榨了他一些修为。
此时对付这般蜀山莽夫,哪怕对方是女的,又是元婴修为,也恰恰好。
苏秋夜的剑僵在那里,眸中同样闪过粉色。
女修轻轻松了一口气,呵,蜀山元婴么,也不过如此!
她娇笑道:
“哎呦,两位爷,你们快来呀!”
这话却是对后面赶来的张持道和姜湖说的。
两人:······
这位姑娘,你铁定是有什么副业吧!
而苏秋夜也缓缓转过身,默然看着他们两个。
“苏长老!”张持道不明就里,不过姜湖伸手拉了拉他,暗暗摇头。
张持道怔了怔,女修则笑道:
“不知道这位女剑仙,合不合两位爷的胃口?”
“妖女,你!”张持道怒道,却又不敢贸然动手。
而姜湖爽朗笑道:
“我们平日在山上见多了正道剑侠,早就腻歪了,你得给我们换点儿别的花样。”
“哦?”女修怔了怔,这位爷,你口味还挺独特哈!
不过这些天天道貌岸然的正道弟子,内心龌龊,本就如此!
她微笑道:
“自然没问题,山上还有我宗师姐妹十余人,各个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准保两位爷喜欢,要不,两位随我上山一观?”
“她说多少人?”姜湖忽然问。
张持道一直一脸茫然,不知道姜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十多人。”
“行,估计摄魂宗也差不多,两宗如此互相算计和互相戒备,定然不可能让别家宗门比自己多。”姜湖斟酌道,拉着张持道的袖子,径直向山上走去。
“诶?”身为天师道天师、元婴修士,张持道顿时有点儿不会了。
你师父不是还被控制了么?
下一刻,同样诧异的女修,只觉得丹田微微发痛。
有东西捅了进来。
低头看去,是流光剑。
苏秋夜面无表情的纵剑刺入她的丹田,剑气搅碎了金丹。
“你······”女修喷出一口鲜血,这是金丹破碎的反馈,而不是媚术失控的反噬。
说明苏秋夜自始至终都没有被控制,方才只是假象罢了。
苏秋夜懒得说话,头也不回的掠到前方,身后女修的尸身为剑气撕碎,消散在她之前催发的灰雾中。
姜湖对此也不诧异,在梦妖的面前玩这些,真是自不量力。
一个储物囊落在地上,白影一闪,小可捡了储物囊,屁颠屁颠的跟上苏秋夜和姜湖。
姜湖蹲下身,摸了摸小可的头,接过来储物囊。
“脏不脏?”苏秋夜脚步微顿。
姜湖颠了颠储物囊:
“总归是一个半步元婴的一生所藏,定然有好东西。而且还是小可辛辛苦苦捡回来的。”
苏秋夜:······
鉴于小可经常有直接钻开袖里乾坤、跳出来乱跑的本事,最近一直让它住在姜湖的储物囊中,免得邪修、魔头横行的,再有什么意外。
所以现在小可钻了出来,苏秋夜不相信是小可自觉地。
十有八九有某些人的暗示。
单纯的张天师笑道:
“是啊,估计宝贝不少,就留给师侄了。”
姜湖点头,嘟囔一声:
“估计你现在也用不上。”
张天师:???
他没听懂,苏秋夜听懂了。
瞪了徒弟一眼,苏剑仙自顾自在前探路。
姜湖也不敢当着外人——这种事上哪怕亲爹也是外人——和师父深入讨论,乖乖闭嘴。
只留下张持道左看右看,一头雾水:
什么时候蜀山的直性子们,说话也这样曲里拐弯了?
你们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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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雾渐淡,层林掩映间,不断可以听见鸟的啼鸣,山野似乎颇为热闹。
但是这一声声啼鸣,又有谁知道是不是摄魂宗在借此传递讯息?
毕竟那个叫温鬼的摄魂宗修士跑了,再加上他们方才在山腰处的打斗,动静也不小。
邪修手段多样且就像是那家中老鼠一样精明,必然多的是探查和保命的手段。
越是安静,此时越是令人心生戒备。
林间飘起来了白色的雾气,和之前颇有几分诡异的灰雾不同,白色的雾气里似乎并没有灵气流动,不像是被法阵或者法术催发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的山间雾气。
林木冲天而起,遮蔽了阳光,每一棵树都像是守卫,直指苍天。
放眼望去,似草木皆兵。
但又确实毫无一树是兵卒。
一座坟茔就出现在山鞍部,可以看到坟茔外埋没在荒草之中的石碑,远处还零散着石像生,一切都像是无人来过的模样。
但是卧在姜湖怀中的小可,却忽然汗毛倒竖,警惕的看向前方。
姜湖意识到不好,而前方的张天师也已经足踏七星。
天雷撕裂白雾,打落树枝,直接砸向石像生。
显然张天师也察觉到了不对。
石像生,无论是文官还是翁仲,无论是石象还是石羊,原本经过雨打风吹都已经模糊的眼睛,忽然睁开,轮廓霎时间都变得清晰,投射出的光芒似幻似邪,交织在一起,直接锁住张天师。
但,张天师既然有所察觉,自然也不可能无所应对,当天雷落下、幻术催发的时候,几道符箓已经从袖中飞出,悬浮在张天师的身前身后,那些幻光正撞上符箓,符箓上即刻激发出了耀眼黄光,煌煌正气的撕扯下,幻光尽数湮灭。
天雷也在此刻接触到石像生,可石像生身上登时浮现出一抹亮光,说不清是红白蓝绿,大抵是五彩斑斓的黑吧。
这亮光直接让落下的天雷消融,就像是融化了冬日的落雪一样轻松。
“天师道也要来这儿分一杯羹么?”石像生似乎能开口说话。
“没想到摄魂宗的傀儡之术竟然连死物都能够控制。”张天师皱眉说道。
这些石像生看上去是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周围荒野树林之中,可是又直接构成了法阵,否则刚刚不可能催发出如此强悍的杀招,同时还能够抵挡天雷的砸落。
“哈哈,实不相瞒,这些石像生······并非死物!”
最前方的翁仲,腹中忽然响起声音,旋即巨大的石像竟然直接向前移动,划开地上的沙石,撞飞挡路的草木,和沿途石块的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响声。
翁仲并无动作,远看依旧还是石像,人、衣甲以及拄着的剑连为一体,只不过其上经过风吹雨打的凿痕、凹槽,此时都消失不见,石像光滑如新。
除了翁仲,文官、石象等齐刷刷移动,撞向张天师。
前后左右皆有,封住了张天师一切路径。
“这石像生,本身就是傀儡。”苏秋夜道破机窍所在。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张天师的丹田中,也有相似的声音响起,近乎同步,正是寄居其中的那位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