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公公平日里习惯了阴阳怪气挤兑人,这会儿难得直白地来一次霸道的,居然真的就镇住了场子。
在场的莫要说是纪云,就连天德帝孟楼都当场楞在原地。
半晌,无论如何挑不出君长知那完全合乎规矩的话里能有什么毛病,皇帝这才显得难得词穷地瞪着他这说风就是雨的儿时玩伴,道:“那这丫头男扮女装之事……”
君长知一笑:“官家的事,自然还是我大理寺来审。”
孟楼和纪云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从皇帝的眼中看出什么,立刻从愣征中惊醒,一步上前道:“人都叫你打成这样了,你倒是问出什么来了?”
“问不出,所以自然要继续问。”君长知说,“剩下的就不容纪大人操心的——大理寺不比都尉府,再重的罪,进了咱们的大牢总该要留口气最后交予万岁爷处理。”
天德帝:“……”
一时间,天德帝脸上神色有些精彩,虽然君长知这话到底给足了他面子,但是事情的本质是:人都被你打得还剩一口气了,朕还处理个哪门子处理?
正琢磨着,却见君长知眉间一蹙:“还是万岁爷认为,此案大理寺办不得?”
猛楼擦了擦额间被逼出来的汗,期间赶紧给纪云使眼神。
纪云一脸木愣,又是粗人一个,这会儿看上去除了“杀了君长知把人抢过来似乎没有别的办法——重点是,其一,君大人万万杀不得;其二,就算杀得,他也不一定打得过。
所以他和天德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君长知将他们好不容易弄出大理寺的人又原样给空扛了回去。
……
白术挂在君长知的肩膀上,而且这会儿男人走路的速度也不慢,她只好跟着一摇一晃的,拉扯到还没停止流血的伤口,很疼。
“放我下来。”
“别乱动。”
“放我下来。”
“别动。”
“当我下来!”
啪。
这一次,一巴掌拍在白术的屁股上,白术安静下来,几秒后屁股上火辣辣麻酥酥的疼让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遭遇了什么,尖叫:“流氓!”
“打了还嫌铬手。”君长知冷笑,“还没我家样的狼狗屁股上的肉多,有什么资格说我耍流氓?”
“……”
室外的太阳很大,照得人头晕目眩却偏偏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秋老虎明明已经过去了,怎地还有这样的天气,白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当君长知亲自扛着这个囚犯,大摇大摆地走回大理寺的路上,两人除了最开始那段没营养的争吵之后谁也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怎么的,白术被晒得有些昏昏欲睡,但是每当她眼皮子沉重得要合拢起来时,她身上某处鞭伤就恰到好处地疼痛起来。
她一个劲儿地倒吸凉气,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怎么地又想起了男人之前对于“我负责”这样的宣言——那可是在皇上面前说的话,说出口了,就非同儿戏。
白术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边的血腥处,伸出手,就着挂在君长知身上的姿势戳了戳他腰间那华丽的腰带,嘟囔道:“我才不要你负责。”
这话君长知听在耳中,横眉冷眼讽刺道:“这会儿又精神了?方才那会儿要死不活的模样呢?”
白术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你把我的刀和象牙牌还给我。”
“不给,”君长知淡淡道,“你要那玩意也没用了,锦衣卫里容不下一个胡来的丫头片子。”
“………”
赤果果的性别歧视。
白术气极了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口水呛着咳嗽几声,连带着肺部里的血腥味儿也被呛了出来——刚才君长知下手一点也没给谁留颜面,他是真打,白术也是生生咬着牙受了下来。
她急了,伸手改戳成掐去掐君长知:“什么叫容不下我一个丫头片子?——在知道我是女的之前你们谁说这话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而已,”君长知停下来,微微低头看着这会儿倒挂在自己身上的锦衣卫,“你以为你现在是为什么被打成这样?”
“因为你。”
“……”
君长知被莫名其妙糊了一脸,索性阴沉下脸不说话了,两人又是一路沉默回到大理寺——大理寺的人都是二丈摸不着头脑闹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之前看着他们大人带着“重犯”跟锦衣卫走了,原本以为皇上是打算亲自办理此案,却没想到这无声无息的,他们大人又把人给带回来了——而且还是用扛的。
到了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术还以为君大人良心发现心生愧疚——结果他并没有,还是按照原路返回将她人往大牢里一扔,真的就是按照他之前说的,继续审。
只不过这一次威胁她的花样又多出一句“是不是想被扒光了扔大理寺门口吊着打”这样的新句式。
“君长知,你不是人。”
“我怎么就不是人了我?做错事的是你,女扮男装非要往男人堆里凑的也是你,现在反过来怪本官不会怜香惜玉不成?”君大人拿出一个空白卷轴,在之前那个成例白术通敌叛国案子的卷宗旁展开,执笔飞快写下日期,顿了顿,放下笔抬头道,“西决那案子放一边不谈,先把你欺上犯下、女扮男装的案子交代了?”
“……女扮男装怎么了我!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
“那是花木兰。”君长知面无表情地打断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法反驳。
至此,白术总算是明白过来,在君长知那副道貌岸然的正经面孔之下,隐藏着一颗异常流氓外加臭不要脸的黑心!
她嘟起嘴。
顿了顿后,开始不情不愿地讲那些个牛狗娃的黑历史,比如身怀怪力,无良爹妈从小当男孩养大毁掉三观,好在她足够机智,再小一些时候自己跑到村里私塾墙根底下偷听,学来了知识,也知道了自己其实跟所谓的“男孩”并不相同——白术编造了一个乡村姑娘的励志成长故事,当讲到后来遇见君长知,知道自己能带着妹妹脱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时激动的心情这一段时,她觉得自己投入了真的感情,说得特别感人……
就好像是在绝望的黑暗之中的人忽然看见了一束光。
白术难得真诚地用上了这个比喻。
君长知听得满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抬头便看见她这幅情不自禁露出的嘟着嘴说话、双眼放光的女儿家模样——微微一愣,手中重新捉起的毛笔笔尖微微一颤,在卷宗上留下一个墨点,愣了一会儿后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被揭穿了身份之后便肆无忌惮了起来。
可是,对于她的性别问题,几乎成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停留在君长知的脑海中——哪怕是已然知晓了她的真实性别,除却最开始的迷茫与震惊外,立刻就恢复了平静。
这家伙太像个小子了,君长知面无表情地心想,哪怕是做女儿态,也像个变态。
想到这,又一不小心想到方才在大殿上,眼前之人被自己三言两语活生生逼得一脸狂风暴雨来袭得模样……思及此,不免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年轻的大理寺卿扔了笔,语气很不好地说:“严肃点,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白术一愣,恢复了面无表情脸,看着君长知。
被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的君大人却发现自己居然变的更加暴躁了,索性扔开笔,丢下一句“不审了”,拂袖而去。
白术被其任性程度惊呆在原地。
又等了一会儿,直到个大理寺的小厮鬼鬼祟祟摸进来,给白术松绑,还留下一帖无比廉价的创伤膏药,并强调“君大人”的恩典,她这才确定,君长知那一个拂袖而去,就是真的给自己提前下班了。
白术大叹小说里那“男主知道了女主性别后,万分疼惜悔不当初回心转意”的情节居然没有出现,现实如此骨感,让人情何以堪。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
当天夜里,子时未到,央城里还未睡下的人们便远远听见夜风之中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纷纷开了窗往街道看去,月色之下只见那浓浓夜色之中愣是杀出一抹雪白,四肢精壮的马儿通体上下没有半根杂色——竟是一匹难得的宝马。
那马儿健步如飞,一下下踏在土地上扬起尘土一片,而此时,马背上那抹修长身影也渐行渐近,马上之人一身绯红大蟒官袍,未戴襆头长发倾斜,竟是晃眼。
天德二年,十二月一日。
由大理寺卿亲自率领,率大理寺一等侍卫三十五人,外加都尉府锦衣卫十五人,鸿胪寺少卿一人,良驹五十余匹,连夜带着御旨出央城,冲着西番国所在地,哒哒马蹄,扬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
今日恢复更新,这个月剩下的日子先隔日更啊啊啊,下次更新后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