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请来的空降兵叫王睿。
锦衣卫是干什么的?锦衣卫是专门搞情报的,所以在他人出来之前,他的生平以及各种评价已经在都尉府上下二十八名锦衣卫的手中传了个便——比如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王睿王公公确确实实是内务府薛公公手下的人,而且不仅如此,他的关系和薛公公还挺亲。
当年刚进宫就因为长得好看,占了这张脸皮子的便宜被薛公公收了做义子——在这个看脸的世界,年长了的大太监会收几个新进来的长得好的小太监做儿子这是规矩,大家都习惯了的,只不过那时候先帝爷在位,薛公公还不像是现在这般在内务府如日中天,当时有好几位大太监都向王睿抛出了橄榄枝,其中不乏有比当时的薛公公品级更高之人,可是王睿还是选择了薛公公。
所以薛公公对王睿特别好,自己有一口肉吃,就不会忘记分自己的儿子一口肉汤的程度。
其实很多人都说,当时王睿选择了薛公公只是因为他膝下无子,其他的大太监虽然品级高了,可是手底下多多少少都有了那么一两个“儿子”——人们都说王睿这人看似笑面虎,实则背地里小九九的野心大着,是万万不肯跟别人分食一点儿好处的,薛公公养了这么一个儿子在膝下,就如同在自家后院养了一只养不熟的猛虎,迟早得反过头来咬他一口。
这皇宫中多少总有些流言蜚语,薛公公听了,人精似的虽然心中多少提防着,但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当时琢磨的是,王睿再怎么有野心,也还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顶了天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但是没想到的是,王睿这个人早就入了万岁爷的眼。
这一次的都尉府临时换下云峥,薛公公原本是想找一个手底下老实好操控的人来空降,却没想到,这事儿这次没轮得到他做主,天德帝大笔一挥,直接点了王睿的名字——这下子,王睿一下便成为了都尉府的临时指挥使,这央城之内又有谁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提到指挥使云峥的名字,满朝文武百官走路都得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这下子王睿几乎是一下就真的从薛公公的五指山里翻了出来,并且一跃,就成了他的平级。
甚至比他这个内务府的总管太监更要风光。
而此时此刻。
作为都尉府的空降兵指挥使,王睿还未来得及配上象牙牌、绣春刀以及飞鱼服,只是还穿着寻常的大太监衣服,往那会议厅的主位上一座,在其座下,除却云峥之外二十七名锦衣卫均是面面相觑,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首座上真坐着那么一名画风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各个心中又都觉得古怪得不行。
唯独坐在离主位稍远一些的地方的白术和纪云在嘀嘀咕咕——
“资料谁找的?上头也没说这个王睿长什么模样!”
“我找的。不是说了他长得好么,你他娘自己不往心里去,偏偏又有看见个长得好看的就跟熊似的往上贴的毛病,一张嘴和漏斗似的兜都兜不住……”
“喔,怪我咯?”
“那可不是怪你么,自己作死还赖天不成?你叫过哪个太医院的抓药送药小太监敢自称‘咱家’的——万岁爷说得一点没错,你可真多读些书吧,真真是闹心得很!”
“……说不定人家王公公是个好人。”
“好人?好人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跟咱们开会?自求多福吧你。”
“……”
白术被坑了个大爹还他娘的被纪云从头到尾嫌弃了一遍,坐在距离主位最远的位置,每当那王公公笑眯眯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时她背后那冷汗就哗啦啦像是瀑布一样往下流……偏偏不巧的是,今儿个开会除了“介绍新同事”之外,主要还是争对那西决二皇子的行踪做报告,这几日连续有不同的锦衣卫跟着那人,可惜报道的都是那外邦人在央城里吃喝玩乐的消息,整个报告的过程中,那王公公都是低头喝茶沉默不语,直到昨天负责轮值的十五和十六提到西决皇子进了黄楼,然后白术跟十八也对此行为做出了肯定,这坐在上位的美太监杯盖忽然在杯碗边缘发出“磕”地一声轻响。
“完了完了,”白术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副指挥使,“触碰着王公公内心的伤痛了?”
纪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恨不得一拳将身边没个正经的徒弟一拳砸晕,没好气地说:“痛你祖宗,闭嘴吧你!”
而此时,只见王公公刮了刮茶碗子,又吹了吹那浮在水面上的茶末子,抿了口,这才放下碗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咱家听说,都尉府有一名专职做易容的手艺师父,可当真?”
在做的锦衣卫纷纷交换眼神,因为搞不清楚这王公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居然没人敢直接接茬儿,好在是纪云,指尖在他面前那装着满满一杯茶的茶杯上轻轻一弹:“确有此人,王公公如何提出如此疑问?”
“胭京楼百年字号,花娘也各个貌美,这西决去了一次尝尝新鲜也罢,可是花楼到底是个人多口杂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一介皇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往那跑,咱家认为,这就多少有些说不通了。”
“……”
王睿话里的意思大伙儿都听得明白,还不就是在说“谁没事闲着天天往花楼里跑”的意思。
一介阉人来猜测正常直男的想法,这也怪让人心疼的。
白术坐在位置上无比唏嘘,却在这时,忽然听见坐于上首之人将那茶碗子一搁,那茶杯盖子直接从茶碗边缘滑了出去掉在桌面上,与此同时,王睿那明显换了个语气,不再含着温吞而显得有些凌厉的声音响起——
“依咱家的说法,花楼,倒是个做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好去处。”
这语气……
熟悉。
每次要有什么事儿要查了,基本云峥说话也是这么个语气。
这王睿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往那一坐就带着在场二十七名锦衣卫的思路往东又往西,最后兜兜转转回了原地,还把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到了最后,居然没人能从他身上挑出一点儿毛病来——按照大伙最开始的设想,内务府的公公啊,那自然是跟薛公公一个尿性,做事畏畏缩缩不靠边儿。
王睿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当从会议开始,始终低着头的白术这会儿都被唬得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他,却不料刚抬起头,就对视上了一双还是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睛,这会儿正毫不避讳地瞅着自己,王公公瞅什么白术自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小腹一紧那是差点儿被吓得尿出来,赶忙挪开视线。
“这事儿万岁爷交代了,要查,查个清楚。”王公公笑眯眯地说,“纪副使,劳烦您还请易容师傅来,咱们就送两个易容术在行的、跟胭京楼头牌‘韶华’身形差不多的人进去,顶了她们的位置,也好亲自套出点头绪来。”
王睿这主意一出,在场的锦衣卫各个没了声音。
鸦雀无声。
胭京楼头牌韶华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年芳十四,上届花魁赛中一举夺得花魁成了胭京楼百年来最年轻的头牌姑娘,听说走起路来如春风拂柳,抚得一手绝佳古琴,偏偏人也没什么架子,温软如玉,反倒是比其他当了头牌就爱端着的花楼姑娘受欢迎许多……
让锦衣卫扮演街边小贩、杂耍卖艺,江湖走镖师父,那都不在话下。
……花楼头牌?
别闹。
一个个大老爷们的,走路一跨出去十个有八个还带外八,要他们学那走一步扭三扭的法子,还不要了他们老命!
于是这会儿,当纪云站起来微微眯起眼在他们中间搜寻一个合适的人选时,在场的锦衣卫众人稍微年轻偏瘦的那是各个低下头装死,只恨自己平日里怎么就不甩开膀子大干三大碗饭将自己揣得比牛还壮实……
相反的,那些个牛高马大或者五官比较高挺立体难以做出易容效果的某几位就显得得意许多,昂首挺胸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似乎正幸灾乐祸着等着看是谁倒霉。
而这会儿王睿王公公的视线似乎也是从他们身边一一扫过,在经过白术的时候,他的目光明显一顿——
白术微微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会儿虽然她是女扮男装在这滥竽充数还充得挺开心,不过这关键时候,倘若还需要一个人来扮成女人,那自然是她这个本身就是女人的人比较入得人眼,无论是从五官的柔软程度还是身形还是各方面来说,唉,虽然这活儿听上去极为坑爹,但是谁叫她——
白术的心中的碎碎念还没来得及碎完,却忽然感觉到,那王睿的目光直接从她的身上挪开了。
咦?
白术眨眨眼。
下一秒,就听见王睿带着疑问的声音在主位上响起:“二十一,你行不行?”
二十一:“啊?!”
白术:“………………………………………………………………”
妈了个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