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容知道,白亭山口中说的是一支钗,但他问的不仅仅是一支钗。
我的心意,你可知晓?
我的心意,你可愿意收吗?
他想问的,是这个呀。
姜云容怎会不知晓呢,一个侯府公子,陪着她,风餐露宿,劳心劳力,一路奔波,照顾她,毫无怨言,不为这个,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那她呢?
是否有同种心意呢?
在刘家医馆的那个短暂的拥抱,那是在知道能逃离侯府恢复自由的时候,那巨大喜悦带来的喜不自禁,还是她对他的心意呢?
在那茶馆中,捧着自己身契时,他如救世的天神一般,对她说承诺她的事情办成时,她掉的眼泪,是因为他对她的巨大的恩情,还是为了她对他的心意呢?
在山间驿馆的那个夜晚,在梦中的他,与平日里的谦谦君子不同的,是那样凶狠直白的目光,和滚烫的双手。是她在梦中的胡思乱想做不得数,还是她对他的心意呢?
姜云容看着递到眼前的那只金钗,只觉有千斤重,不敢去拿,只怕自己,有朝一日,被这千斤重压得粉碎。
她心中乱成一麻,想不明白,又理不清楚,毫无头绪。
可他问得直白,问得清楚,她总不能如此糊里糊涂,蒙混过去。
他对她有大恩,他有求,她总该有所回应。
有些东西,她给不起,也不敢交付。
但有些东西,如果他想要,如果他想要,给了他,回报了他的恩情,又如何呢?
反正那些世俗于别人是禁锢的枷锁,于她却什么都不是。
迎着他那灼灼的目光,姜云容颤着声说:
“大公子,那是在茶馆,我说过,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欠你一个大大的恩情,任何时候,任何事,你都可以找我来取,只要我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你今晚,别,别锁门,待琉璃和琥珀睡下后,我来找你,我,我愿意的……”
白亭山听她说什么恩情便觉不对,听到最后,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姜云容!你把我当什么人!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我若图的是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便能把你办了,你以为在侯府的时候你能逃的掉?
我要的不是这个愿意,我不信你听不懂,你也别想拿这些混账话来敷衍打发我!”
白亭山不是朱星扬,不会被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他既然已经问出了口,不得到答案绝不会罢休。
但姜云容给不了他答案,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又如何能给他答案呢?
便是她能分清,他是一个侯府的公子,她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孤女,她又如何敢给他答案呢?
势均力敌,才敢言欢喜。
在这个世界里,夫权父权代表着绝对的权威,代表着她给了他答案,便要将身家性命都托付到他的手里。
就算她理清了头绪,她对他的心意,能支撑到她做到这一步吗?
为了另一人,不管不顾,失去自由,失去自主的权利,成为另一人的附庸?
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只是想想这场景都觉得可怕,觉得那好不容易吹散的乌云,又要在头顶聚集密布,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这些,姜云容都无法说与别人听,对一个现代人来说,个人的独立权和自主权只是斯通见惯,如喝水吃饭一般平常。
但在这个世界中,她若如此说,只怕会被当成歪理邪说,当成疯子和妖怪。
姜云容见白亭山笑着发怒,知道自己怕是已经伤了他,眼泪便掉了下来:
“可是,大公子,除了这个愿意,别的,我也给不起呀。”
白亭山受不得她掉眼泪,见她落泪,便心软了,不再咄咄逼问。
他收回金钗,拿了手帕,给她擦眼泪,说道:
“是我不好,是我心急了,我的心意是真的,我给你时间,等你先想清楚,好不好?”
姜云容擦了眼泪,点点头:
“可万一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就吃亏了嘛,你对我的恩情,我也回报不了,我的愿意,不是敷衍,不是胡弄,也是真的。”
白亭山真是要被她气死了,心想自己真的是遇到克星了,见她这又可怜又可恨的模样,真是打不得骂不得,只恨得牙痒痒,却毫无办法。
他是能理解,那天柿子树下,静王世子为何气得逮着她手臂咬她一口了。
遇到这样的人,喜欢上这样的人,除了被她拿捏,还能怎么办呢?
他走近了些,太近了,近到衣裳挨着衣裳,近到气息缠着气息,近到姜云容紧张到想跑。
“闭上眼睛。”白亭山道。
姜云容颤巍巍地闭上了眼睛,忍住想跑的冲动,双手捂在胸前,紧张得睫毛都在颤抖。
她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一个更轻的吻落在了她的嘴角,轻得好像春风轻抚,短得好似她的错觉。
有人在她耳边说:
“恩情我已讨回来了,你已不欠我了,姜云容。把你的愿意,留在大婚那晚对我说,我会很欢喜。”
……
琥珀在摊位上买完一只钗,正准备回头去找姜云容,却一下被琉璃捂住眼睛,拖着往另一边走。
琥珀莫名奇妙:“琉璃姐姐,你干嘛呀?”
琉璃往后看了一眼,搂住琥珀:“我看前面的胭脂不错,陪我去看看。”
琥珀只觉奇怪:“可是你刚刚还说,那个胭脂颜色不好,不喜欢呀。”
琉璃含含糊糊地说道:“再看看,兴许就喜欢了,反正咱们现在不能回去。”
她刚刚买完东西,回头一看,就见云容姑娘和大公子,居然亲到一起了!
然后大公子在云容姑娘耳边说了什么,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说话,那气氛怎么能容得下旁人,她和琥珀怎么能回去!
吓得她赶紧拖着琥珀就走,又转悠了一刻钟才敢回去。
到了晚上,琉璃和琥珀睡里间,琥珀先睡着了,琉璃辗转反侧好一阵子,还是睡不着,便偷偷跑到外间去找姜云容。
结果姜云容果然躺在那榻上,睁着大眼睛,根本就没睡着,见她出来,忙坐起来问她:“琉璃,怎么了?”
琉璃是真心拿姜云容当恩人和主子看,见她没睡,知道她有心事,便走过去,坐她床边问她:“姑娘,你和大公子,后面是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