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苍白的流水波纹静静穿过王都的寂静夜晚,缓缓向着克莱文纳的宅邸飘落而下。
朦胧而淡薄的光芒在宅邸铁门前逐渐聚合,一轮复杂的昏白阵式在街道上浮现,伴随着一层薄薄的烟雾升起。
随后,维克托的身影从雾气中缓缓浮现,逐步踏出了氤氲的烟雾。
顷刻间,那面苍白的法阵如风一般消散,未留下任何痕迹。
维克托双手插兜,面容冷漠。
到了晚上,维克托还是回来了。
正如莉雅说的那样,他不能不回来。
结婚之后第一天就夜不归宿,是要让格温独守空房么?
他轻轻进入了宅院,脚步踩在大理石板表面,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此刻已是深夜,佣人们大多已经回到她们的宿舍,早早地休息去了。
站在宅邸前,维克托轻轻仰头,
透过窗户,他能看到室内透出的温暖黄色灯光,似乎有人一直在等他回来,灯光久久未熄。
正当他走到门口,刚准备用魔法转动门把手时,
门后,传来了几声焦急的呼唤。
“夫人,夫人,这么晚了您就不要出去了。”
“是啊夫人,家主他现在没有消息,说不定在处理什么重要事情。”
尽管两位佣人在劝说,门内却传来了更加急切的声音,
“这么晚了维克托还没有回来,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不行,我必须去找他!”
屋内的脚步声愈发匆忙,踏在木质地板上,仿佛混乱的鼓点,
尽管佣人百般阻拦,似乎也无法挡住她的决心。
直到格温推开门,同时断然说道:
“若维克托真出了什么事,我就……”
她刚一推开门,便恰巧看到了站在门口带着微笑的维克托,
顺便,他平静地反问:
“你就怎样?”
这一刻,格温的脸色瞬间泛红。
身后追逐她的佣人们在看到维克托时,也都松了一口气,端正地站在了一旁,
还好家主回来了,不然她们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就是家主下次出去和小情人约会能不能早点回来?不然她们下次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阻止夫人了。
而此时,格温已缓过神来,
她故作严肃地轻咳一声,对维克托询问: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虽然话里带着责问,语气中仍然透露出对维克托的关心。
维克托自然不会让格温担心,坦诚地回答:
“回了趟布莱斯顿的老家。”
“噢。”
知道答案后,格温简单地应了一声,心情也变得愉悦了几分。
然而,身后的几位佣人则是目光惊疑地观察她,
眼睛紧盯着她那满意的神情,愣是一句话也未敢多说。
这就信了?她们家的夫人也实在太好哄了。
从王都到布莱斯顿,即使是乘坐最快的马车,从早上出发也得到晚上才能抵达,
而这一来一回的路程,最少也得整整一天时间,
结果维克托家主中午走的晚上回来,这怎么想时间也不够啊。
当然,她们都是普通人,对魔法这一陌生又神奇的领域从未有过接触,
虽然知道法师老爷们很牛逼,却也不知道法师老爷们到底有多牛逼。
尤其是维克托,她们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维克托具体牛逼到了什么程度。
但好在她们有一颗知道为自家老爷隐瞒的心。
只不过……维克托其实根本无需让她们隐瞒什么。
“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
“你晚上吃过没有?一起去吃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还没吃?”
格温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维克托一眼,
随后伸出手来,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继续说道:
“你都没回来,我怎么吃得下去。”
“晚餐是咱家厨师做的,今晚我没下厨,放心吧。”
看着面前犹如贤妻般的格温,维克托沉默了一会儿。
但最终还是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向餐厅走去。
虽然,他在老家已经和莉雅吃过一顿晚饭了。
……
深夜。
洗过澡后,维克托回到床上。
身旁的格温似乎已经早早休息,紧紧裹在被子中沉入了梦乡。
为了不打扰到格温,他用魔法使被子轻轻浮起,然后才静静躺下。
靠在床头,维克托的视线微微恍惚。
回过神来,他感觉自己这一整天都有些不对劲。
从早上格温离开家,到他钻进书房后无法安心,
甚至在给公主上课时都心不在焉,
就好像……他在害怕着什么。
如今,每个人都因他的回归而改变,
格温失去了正义之心,却换来了幸福的生活。
虽然她表达情感仍旧有些笨拙,但那终究是她的性格。
皇后也未意外去世,奥瑞丽安比之前更幸福,
莉雅的变化可能最小,毕竟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总是忙于家族事务,
但她的童年并没有出现那位“混蛋哥哥”,而且提斯纳托至今仍健在,
相对而言,她的人生也是颇为幸福的。
既然大家的人生都显得圆满幸福,维克托却始终感到迷茫,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不安什么。
突然,在维克托心思繁杂之时,一道冰冷的触感轻贴上了他的身体。
对格温的身体了如指掌的维克托自然明白,这正是格温。
她没有入睡吗?
当他在心中这样想着时,格温的声音已在身旁缓缓响起:
“维克托,你知道吗?”
“我现在都感觉,我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的手臂绕过了维克托的胸口,紧紧搂住了他。
格温微微抬起头,双眸倒映着窗外的皎洁无瑕月光,眼神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曾经我以为,除了婚约绑定着我们之外,我们的关系也就到了尽头。”
“你依旧是那个天才的维克托,受万人仰慕。”
“而我,不过是一个从北疆而来的普通骑士,没有特别的天赋,也并非特别强大。”
“我们之间,除了家庭间的互动外,就只剩莉雅作为我们相互了解的桥梁。”
莉雅是她的好朋友,也是维克托的亲妹妹。
听着格温的话,维克托变得越来越沉默,
“外面的人都说,格温·德林配不上维克托。”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没有任何人真正配得上维克托。”
格温始终等待着,
等待着维克托终有一天反悔,与她取消婚约的那一天。
甚至连她自己都经常想。
是不是维克托不愿意自己说,所以想等她开口?
格温是个很有自尊的人,使得她习惯性的多想。
诚然,似乎每个年轻女孩都梦想嫁给维克托。
谁都知道,成为维克托的妻子,一定会非常幸福。
格温也这么认为。
但她却想的更多。
她若是嫁给了维克托,可能会变得幸福。
但是维克托呢?
维克托会希望与她结婚吗?
他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不应该去迎娶一个更加优秀的妻子,来作为她的正妻吗?
所以,格温那么做了。
她曾三番五次因自己心中的纠结,为了维克托能找到更好的幸福而登门拜访,
她希望自己能说出口,让维克托取消与她的婚约。
因为格温深知,
她不合适。
可每一次,只要是她想找维克托取消婚约的时候,
永远都是莉雅提前出现,劝阻她,打消她的念头。
她告诉莉雅,她不适合做维克托的妻子,她做不到让维克托体会相应的幸福,
她更不会那些贵族小姐们学过的东西。
不会插花,不会园艺,不会烹饪,不会交际。
甚至连赚钱,她也一窍不通。
她只是一个骑士,唯一拥有的就是力量,保护国家,保护居民。
但就算是这唯一拥有的力量,在维克托面前,她也只能自惭形秽。
二十五岁,最年轻的四阶法师,连法师议会都主动向他抛出了下一任议员的橄榄枝。
即便是在国际地位上,维克托也达到了惊人的高度。
外面的人可能不知道帝国最强皇帝的几个儿女,但维克托·克莱文纳这个名字却无人不晓。
所以扪心自问,
她真的合适么?
维克托配得上更好,更爱他的女孩。
可莉雅每次都只会用同一句话,堵住她的嘴。
‘你不喜欢维克托吗?’
喜欢。
答案,一定是喜欢的。
自从双方定下婚约之后,维克托就经常会来找她。
在格温的眼里,维克托就像是她的第二个兄长。
每一天,每一夜。
格温对维克托的好感,都是直线增长的。
而维克托似乎也真的将她视为此生唯一的伴侣。
哪怕格温并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地方被维克托喜欢着,
“所以我一直努力训练,希望获得更强的力量,能更进一步地站在你身边,助你一臂之力。”
即便格温自己都知道,能追赶上维克托的希望,几乎是渺茫。
可问题是,
“我只会这个了。”
趁早去学习其他女孩子该学的东西?
当格温意识到这份可能无法实现的感情时,已经为时已晚。
其他家的女孩从小就开始培养这些技能,她怎能期望从后来者超越他人?
更何况,成为骑士,保卫国家和民众,一直是格温的梦想。
要让她半途而废,放弃自己的梦想吗?
那她和那些为了嫁给维克托不择手段的女人有何区别?
听着格温的独白,维克托的心情异常复杂。
他从未想到,为了让她们感到幸福而不断强大的自己,反而给她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但他无法开口,甚至无法给格温一句安慰的话。
只能默默听着她的声音继续响起:
“莉雅曾经跟我说,她的哥哥很神奇,神奇到让她误以为是天上的神。”
“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说到这里,格温那双盈盈的目光在夜光下更加黯淡了几分,
她注视着维克托的侧脸,仿佛想将心中的一切郁闷都倾泻而出。
“无论是我,还是莉雅,你在我们的眼里都显得如此超凡脱俗,好像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一样。”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能天才到这种程度?
“所以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会突然消失在我的面前。”
“害怕你会抛弃我,抛弃我们,抛弃你的家人,独自一人远行。”
“如果那样,我宁愿与你之间未曾有过任何牵连。”
说到这里,维克托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多了一层沉重的重量,
以及那肌肤相贴带来的柔软触感。
那是格温,趴在了他的身上,
她什么都没穿。
就这样,她从被子中探出头来,眼神与他深深对视。
“可你却选择了我这样的人,义无反顾地娶了我。”
“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你真的要与我结婚时,我真的非常高兴。”
“因为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欢你。”
格温注视着维克托,她的眼神,逐渐迷离。
最后,她低下了头,轻轻地咬了一下维克托的肩膀。
这种孩童般的发泄方式并不会让维克托感到疼痛,但浅浅的牙印还是留在了他的肩膀上。
格温看着留下的牙印,心疼地伸出小舌头,在那片肩膀上轻轻舔了舔。
就像是,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在维克托身上留下她的印记。
“既然我的神选择了我,我便认为这是命中注定。”
随后,她就这样从维克托的身上坐起。
被子从她的肩膀上轻轻脱落,
于月光的映照下,使她洁白的身姿一览无余。
“我爱你。”
“请在我的身上,留下你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