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身之主为心,心之灵明为知,知之发动为意,意之所着为物。”
身之主为心:身由心主宰,因为‘心即理’也。心常处定中,如如不动,不生不灭,不增不减。心是静止不动的,若动,就会变为欲。只要遵循理,即使酬酢万变也未曾动。
心之灵明是知:这里的‘知’指的是‘良知’,孟子曰:“不虑而知,是良知”,不用思考就能知道,所以多么灵明啊!
佛说心‘能善分别诸法相’,人生来就具有‘觉知’。心自然能知,知善知恶是良知,这个良知能分辨是非善恶,所以才说‘心之灵明是知’。
古人所谓的“不虑而知”,“恒易以知险”,就是说良知不用思考,就能知道别人对我是否有险恶的用心。
君子修学是为了自己,不会去忧虑被别人欺骗,只担心自己是否做到,永远不欺骗自己的良知罢了。
由于不欺骗自己的良知,则良知无所伪而诚,诚则明矣。自信则良知无所惑而明,明则诚矣。明、诚相生,是故良知常觉、常照。
常觉、常照则如明镜之悬,而物来则自能照出其美丑,任何事物在‘良知’面前都不能隐藏其美丑。
为什么呢?因为良知没有欺骗而‘诚’,也就不能宽待别人的欺骗,若有别人欺骗我就能立刻觉察到。
良知自信而光明,也就不能容忍‘不诚’,如果有‘不诚’存在就能觉察。
这就是上面说的“不虑而知,恒易以知险”;“不学而能,恒简以知阻”,不用学习就能知道别人对我是否有险恶的用心;不用学习就能知道阻碍在哪里。
这也就是子思《中庸》里讲的“至诚如神,可以前知”。
至诚的妙用即为“神”,至诚就能无所不知,所以说“至诚可以前知”。
又说:“天道至诚不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则博厚,博厚则高明”。至诚就能高明,高明就是‘神’的妙用。
“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明则诚,诚则明!”明、诚相生,故至诚能明,能明则万事万物无所不知,犹如神明!
《大学》中说:“诚其意”,‘诚’的是‘意’,所以谈论‘诚’时,其实也是在说‘意’,所以才有了后面的‘知之发动是意’。
知之发动是意:比如,当我们玩王者荣耀到深夜时,良知自然发出休息的念头。这是不虑而知,不用思考良知自然发出的念头,‘休息的念头’即是良知发出的‘意’。
但是要注意,意有善恶之分,所以王阳明说‘有善有恶意之动’,前面说到心本来是如如不动的,一旦有了私欲才会动,这个时候就会发出恶念。
这个时候需要靠良知来分辨善恶,按照良知的指引去睡觉就是‘善’,这就是‘致良知’。但有的人私欲重,沉迷于游戏,于是违背良知的指引,继续玩王者荣耀就是‘恶’了。
有的人打坐修行,想让所有的‘意’,也就是所有的‘念头’都消失。
王阳明告诉我们:“念如何可息,只是要正”,就是说念头是遇事后随感而发,怎么能让念头熄灭呢?如此人不就变成榆木疙瘩,行尸走肉了吗?所以只要正念头就行,也就是去掉恶念,护住正念,就是‘意诚而后心正’,也就是佛家所讲的‘善护念’。
意之所着为物:‘意’和‘物’是一起的,‘物’是‘意’的载体,没有‘物’就没有‘意’,这也说明心物一体。这里的物并不单指眼睛可见的事物,心中所想的事物也能生出意念,所以才有“一念发动处即是行了”。
前面讲‘知’的时候谈到了‘诚’,‘诚’跟‘良知’是一起的,没有‘诚’就无法致良知。所以《大学》中说“欲诚其意,先致其知”,“知致而后意诚”。
然后《大学》中接着说:“欲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只有格物才能致知,‘格物致知’就是‘致良知’。
既然‘意’就是‘物’,那么‘格物’也就是‘格意’,王阳明说:“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也”。
由此就明白了,格物是去除心中不正的念头,以归于正。格物而后致知、意诚、心正。
所以格物是修行的基础,有点类似佛家的观心,觉知心中的欲念,觉即止,也是去除心中的恶念。
《中庸》说“不诚无物”,《大学》中说:“诚其意”,‘诚’的是‘意’,所以谈‘诚’时,其实是在说‘意’,“不诚无物”也就是‘意不诚,则无物’。无不是在说明‘意之所着为物’。
其实这四句“身之主为心,心之灵明为知,知之发动为意,意之所着为物”,对应的就是《大学》中的“修身、正心、诚意、致知、格物”。
把这四句串联起来,讲的都是一个东西,因为“格物而后致知,致知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
这四句同时也对应着王阳明的四句教:“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至善至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钱德洪说:“你认为这几句话怎样?”
王汝中说:“这句话大概还没有说完全。若说心体是无善无恶的,那么,意也是无善无恶的意,知也是无善无恶的知,物也是无善无恶的物。若认为意有善恶,在心体上终究还有善恶存在。”
钱德洪说:“心体是天命之性,原本是无善无恶的。但是,人有受到私欲沾染的心,在意念上就有善恶。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这正是要恢复那心之本体的功夫。如果‘意’没有善恶之分,那么,功夫也就谈不上了。”
这天夜晚,钱德洪和王汝中在天泉桥陪先生坐,各人谈了自己的见解,特向先生请教。
阳明先生说:如今,我将要远征,正想给你们来说破这一点。你们两人的见解,恰好可以互为补充,不可偏执一方。我开导人的技巧,原本有两种:
资质高的上等根器之人,让他直接从本源上体悟。人心原本是明莹无滞的,原本就是一个‘未发之中’。资质高的人,只要稍悟本体,也就是功夫了。他人和自我、内和外一切都透彻了。
另外一种人是,资质较差的下等根器之人,心不免受到沾染,本体遭蒙蔽,因此就教导他从意念上实实在在的为善去恶,待功夫纯熟后,污秽渣滓彻底清除干净,本体也就明净了。
汝中的见解,是我用来开导资质特高的人;德洪的见解,是我用来教导资质较差的人使用的方法。两位若互为补充借用,那么,资质居中的人都可被导入坦途。若两位各执一词,在你们面前就会有人不能步入正轨,就不能穷尽道体。
阳明先生接着又说到:今后和朋友讲学,千万不可抛弃我的宗旨。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只要根据我的话因人施教,自然不会出问题。这原本是上下贯通的功夫。
资质特高的人,世上很难发现。对本体功夫一悟全透,就是颜回、程颢这样的人也不敢妄自尊大,岂敢随便指望他人?
人有受到污染的心,若不教导他在良知上切实用为善除恶的功夫,只去悬空思索一个本体,所有事都不切实加以处理,这只不过是修养成了一个虚空静寂的坏毛病。这个毛病不是小事情,所以,我不能不提前向你们讲清楚。
王阳明曾说过:用功无非是“去人欲,存天理”,由此可见,功夫虽然是一个,但用功的方向有两个。
一个是从‘存天理’的方向入手,这类人天生根器上佳,心中没什么私欲,心就像明镜一样晶莹剔透,没有什么私欲灰尘沾染,所以只要稍微用功,从本体上一悟,就能透彻了。
另一个是从‘去人欲’的方向入手,这类人根器较差,被社会污染严重,内心私欲太重,社会上大多人都是如此。心虽如明镜,但却被私欲灰尘掩盖,需要‘时时轻拂拭’,不断擦拭镜面的灰尘,‘勿使惹尘埃’。
虽然方向有两个,但实则是一个,因为天理和私欲不可共存,如果去得人欲,自然只剩天理,如果只有天理,那就没有私欲可言。
佛家禅宗有‘顿修法’和‘渐修法’,同样也是讲的这两种情况。
禅宗五祖要传位给下一位,让大家写一首偈语,看看大家的悟性如何,然后决定传位给谁。
神秀大师是五祖最得意的弟子,且跟随五祖修行多年,大家都认为五祖的衣钵必然会传给他。
可是最终五祖却将衣钵传给了才来不久,大字不识一个的慧能,这是什么原因呢?从他们的偈语中就能看出差别了。
神秀禅师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此为渐修法,对应的是下等根器之人。
六祖惠能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此为顿修法,对应的是上等根器之人。
佛祖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夜睹明星而悟道,于是后人常用菩提比喻智慧。
神秀禅师将身体比喻菩提树,心比作镜子,但镜子上容易沾染灰尘,所以要时时勤拂拭,经常擦掉灰尘,灰尘即私欲妄念。所以就是上面所说的,从‘去人欲’的方向入手,为下等根器之人。
而惠能深刻的掌握了‘空’的真谛,心本来是干净透亮,一尘不染的,又哪里来的尘埃呢?这是直接从本源入手,是‘存天理’的方向,所以是上等根器之人。
释迦摩尼悟道时也说“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所有人本来就具有智慧德相,也就说人人心中都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人的心本来就干净透亮,一尘不染。只是因为妄想执着的私欲,所以不能证得而已。
禅宗五祖三更传授顿教法门及衣钵于慧能,慧能就此开悟,然后五祖说:你将为禅宗第六代祖。善自护念。
六祖慧能说:“我于忍和尚处,一闻言下便悟,顿见真如本性。是以将此教法流行,令学道者,顿悟菩提,各自观心,自见本性”。
六祖慧能说:“本来正教,没有顿渐之分,只是人性自有利钝。迷人渐修,悟人顿契。只要自识本心,自见本性,即无差别。所以立顿渐之假名。”
法即一种,见有迟疾。何名顿渐?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故名顿渐。
’即是上等根器,‘渐’即使下等根器,’即是上等根器,‘渐’即使下等根器,渐修需要不断的去除私欲,渐渐的私欲减少,才能证到真如本性。
现今社会,物质欲望太多,即使有上等根器的人,也被污染成为下等根器了。所以修行多以‘去人欲’为主,不要一上来就用顿法,讲各种大道理,殊不知讲道理的时候,内心不知生出了多少私欲。
所以,王阳明说在良知的‘为善去恶’上用功,也就是‘去人欲’,直接在‘存天理’上用功,容易遁入静中,修养成了一个虚空静寂的坏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