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吸血鬼...
一个个面目狰狞,扭曲爬行,追着他跑,他跑在无尽的黑夜中,永远找不到出路。
他们快要追上来了,得快点儿!再快点儿!他不能被追上!
他宁愿死,也不要被血族同化!他不愿吸血,啃食人类的躯体!
忽然,一个踉跄,师淮狠狠摔在了地上,再抬头时,眼前的景象已然从昏暗的维尔霜大道变成了外祖母与他相依为命的栖身之处。
他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外祖母,房内尽是一地鲜血,外祖母的躯壳已然变得干瘪,她的眼神呆滞。
她的脖颈间两个发黑的洞,赫然彰显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些吸血鬼狠狠咬开她的脖子,几乎要咬断,偏偏比起吸食外祖母的鲜血,他们更热衷于虐杀她。
虐杀这个曾经他们闻风丧胆的老驱魔师!
师淮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过去,捧着外祖母断裂的双腿,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不!不!外祖母,外祖母...”
外祖母走了,再也没有人会将他捧在掌心中了。
他几乎哭成个泪人,全身都不禁颤抖,浑身沾满了外祖母鲜血的他,却听见外祖母挣扎着用尽最后一口气,拿起日记本和十字架塞进他手里。
“好孩子,杀死我!”外祖母的神情怜悯又不舍。
师淮还没反应过来,还想再说更多时,却发现外祖母变了,尖尖的獠牙突破了她的下唇伸出来,脸上布满了可怖的裂纹,瞳孔全都乌黑。
她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向师淮爬来,贪婪地企图啃噬他的脖子。
最后,他亲手用十字架,了结了外祖母,亲手送走他最后的亲人,他在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依靠。
他梦中最后一幕,定格在了外祖母痛苦难过地神情中,他不知道,那是属于被吸血鬼同化的外祖母,还是疼爱他的外祖母。
“外祖母!”如此呐喊着,师淮缓缓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漆黑。
他茫然地眨眨眼,脑海一片混乱,梦中的恐惧和悲伤仍未减轻,他翻身蜷缩着身体,企图寻求一丝安全感。
不小心却碰到了什么,师淮伸手摸了上去,他看不清。
直至那个东西动了,听见一声闷哼,他身边的床好像一下子就轻了,他才明白过来,那是男人的大腿。
而他刚刚...实在是失礼。
他坐起来,伸手摸着身旁的环境,想知道自己在哪里,试探性地开口:“请问,你是?”
一道古怪地男声响起,听起来像是含着什么讲话一样,声音不太好听。
“做噩梦了?”
提起噩梦,师淮再度回忆起梦中的场景,他心中一黯,但他不想说太多,“我在哪里?可以开灯吗?太暗了,我看不清。”
那个古怪的男人沉默了几秒,师淮听见他又坐在了自己身边,“抱歉,在这里,你必须要蒙着眼睛。”
蒙着眼睛?
师淮后知后觉摸上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眼睛上赫然罩着个真丝眼罩,泪水还微微濡湿了眼罩,怪不得他看不清。
他没有即刻拿下来,而是冷静反问:“为什么?”
“因为...”古怪的男人低声陈述着:“我长得太可怕了,怕会吓着你。”
师淮:...还挺有自知之明?
师淮:“那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受伤了...小宝贝,别再做那样危险的事了,还痛吗?”他轻叹着,男人的声音虽然不大好听,但其中的温柔却能舒缓师淮心里的恐惧,甚至还带着几分缱绻。
师淮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睡懵了师淮,此时此刻脑海终于清醒,他记起来自己晕倒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是血族的天堂,人类的地狱,就是说一句修罗场都不为过。
科尔斯的血族究竟猖狂到什么地步?他们这样嚣张捕食人类的狂欢,竟然没有一个消息走漏出去。
他想杀死洛尔亚,洛尔亚不是想将他推进火坑,让他成为那群血族的食物,死无全尸吗?
那他就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只是可惜,洛尔亚身上有着那群吸血鬼所忌惮的东西。
要不是莱温德也躲得远远的,师淮早就连他也一起杀了。
他还割开了自己的脖子,想验证自己那里的鲜血,能否杀死吸血鬼。
然后,阿清来了...
再接着,他就被阿清催眠到昏迷了。
而现在,他出现在此,阿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古怪的男人。
师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果然,之前的伤口痊愈了。
他心中复杂至极,酸涩中夹杂着许多雀跃,基本已经可以猜测得出来古怪男人的身份,可他不敢确定,甚至不愿意确定。
“你...是血族吗?”男孩儿声音微颤,眼罩下仍能看见微微泛红的眼皮,脆弱得不堪一击。
男人伸手想抚着他微卷的浅金发安慰他,可又停在了半空中,接着放了下来,他克制着,并没有玷污眼前的人。
“回答我。”男孩儿追问着,语色焦急紧张。
他尽量放缓声音,像是在哄着师淮一样,“我不会伤害你的,可以不要害怕我吗?”
师淮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鼻尖酸涩难掩,又觉得悲哀至极,“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会伤害我?”
“没有为什么。”
师淮明明知道原因的,可他没有在男人身上嗅到一丝血腥味儿,心中仍抱着一丝希望。
似乎吹来一阵凉风,将师淮吹得哆嗦了一下,他还是不习惯黑暗,想摘下眼罩。
可下一刻,他的手就被人按住了,大掌裹着他的手背,传来一点温热地感觉。
“听话,嗯?”
他心尖一颤,手也随之放了下来,下一刻,他被罩上了件温暖的衣服,男人起身,将窗户关上一大半。
血族,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他们贪婪自私,惯会伪装,身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散发着血液的腥臭味,总高高在上俯瞰着所有的人类。
不管他们再如何伪装成人类,可他们的本性如此,总会在言语动作间暴露。
总之,他们绝不会是这样的啊。
师淮抚触着自己脖颈间已经愈合的地方,“是你为我治疗的吗?”
“嗯。”男人也随即伸手贴上了他的手背,动作有些暧昧,可他没有得寸进尺,心疼道:“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多谢。”师淮苦涩笑道:“我被朋友骗来了这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他有人庇护,我...没有人会再保护我了,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呵,我不愿变成吸血鬼,所以我宁愿自杀,也不要成为血族!”
他说得果断坚决,感觉到面前之人沉默了许久,良久才开口,“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以后我会...”
男人顿了一下,改口道:“以后你会平安喜乐,再也不会有危险了。”
他当然知道,只要有他在,他就不会再落入危险之中了。
“以后?...以后也会有你来救我吗?”
师淮问了一个,他不敢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仍旧是一片沉默,静得吓人,师淮看不见,心里更慌了。
要是他能挣脱眼罩,定然能看见男人痛苦又挣扎的眼眸,和想触碰却又不敢触碰的手。
师淮吸了吸鼻子,忍住酸涩的泪水,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意料之中碰到了结实地躯体,手掌下是一片温热,这是人类才会有的温度。
“你不肯说话,我也看不见,那我能摸摸你吗?我想,用手记住你的脸。”他微咬着下唇,呼吸急促,他很紧张。
但这一切落在另一个人眼中,似乎可爱极了,男人不语,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放肆。
得到了默许,他便更加大胆了,他的指尖有些冰凉,在男人身上的存在感犹强。
先是胸肌,而后是锁骨,再接着是喉结,下巴,薄唇,鼻梁...
“真好看,一点儿也不丑。”师淮声音微哑,百分百确定了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他们曾相伴相爱在几个世界,却又分离了许多次。
在不久前,他还抱着自己,跳着华尔兹,旋转在奢华地宴厅中。
“你喜欢吗?”这回轮到男人紧张了。
“很喜欢。”师淮一字一句道,他嘴角微翘,男人此时有些可惜用眼罩遮住了他的眼睛。
否则,此刻他一定会双眸亮晶晶的看着自己,那是世界名画都比不上的画面!
师淮的手刚要收回就被男人抓住了手腕,一个温柔地吻落在他的手腕内侧,他也随之轻轻一颤。
“怎,怎么了?”
他的手被骤然放开,男人好似大梦初醒,“抱歉,是我越界了...”
没等师淮说什么,他又接着道:“这两天的课,我已经替你请好假了,天亮了,我会让人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两天,等这两天过去,今后一切噩梦都会离你远去。”
他将接下来的路都为师淮铺好了,师淮无法想象,他到底在背后都为自己做过多少事,为他的未来筹谋过多少?
可他唯独没有将自己也筹谋进去,他默认了师淮的未来,是不会有他的。
眼罩又被浸湿了,他委屈地开口:“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有必要再见。”男人地话语很冷酷,当然,如果他的举止和行为能和语气如出一辙那是最好的。
师淮可怜地祈求道:“那可以给我一个郑重地吻别吗?”
又是一片沉默,师淮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沉默,他刚想开口打破沉默,下一刻,克制而又柔软地轻吻又落在了他的脸颊侧边。
男人吻得极轻,他的肢体没有碰到师淮,似乎这就只是个单纯且绅士的吻别而已,他并不想做些别的。
然而师淮却并没有这样想,他主动探身过去,右手捧着男人的后脑勺,自己则侧过脸,凭着感觉,以双唇迎上那个让他悸动不已的唇瓣。
男人显然被他这样热烈大胆的行为怔住了,终是被他撩得丢盔卸甲,难以自持,狼狈地搂着他,猛然压回去,找回自己的主场,热烈地攻城掠地。
师淮感觉自己都要被‘吃’进去了,上唇和下唇没有一个是被放过的,都避无可避地遭到了舔舐。
他微微喘气应付着,然后趁其不备,左手一下子掀开自己脸上的眼罩,没了眼罩的遮挡,他终于能隐约看清眼前的一切。
而后,他对上男人错愕的眼。
果然,他就是伏黯!这下是完全坐实了他心里的猜想,师淮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只觉得荒唐可笑,这一切仿佛都是被故意安排好了一样。
室内昏暗沉沉,没有一盏灯,只是室内装潢和他想象中吸血鬼所住的,全然不一样。
他幻想中和宴会的古堡一样,复古华丽又阴森可怖的布置,竟然全然没有在这个房间看到。
他看到的只有极简风格的装修,大面积的灰白黑,只有在细节之处才可窥见其中的奢华。
伏黯一身黑,仿佛和整个房间融为一体。
伏黯眼神一黯,语色沉沉:“你不该私自摘下眼罩的,算了...这样也好。”
说罢,他抬手覆上师淮的眼睛。
“你又想拿走我的记忆吗?”师淮哽咽的声音响起。
伏黯动作一顿,就在这失神时,他的手被师淮扯了下来,他看清了师淮溢满了泪水的眼睛,像是碎掉的星星一样,他整个人随时也要碎掉了。
让他不忍,不忍再做出伤害他的事。
“你是不是早就见过我了?那一夜在维尔霜大道救我的人,究竟是不是你?”师淮倔强追问,泪水硬是强撑着不忍掉下来。
伏黯起身,与他拉开距离,面色恢复冷淡:“是我,那又怎么样?”
“你早就遇见我了,你一直在暗中观察我,却不主动靠近,那今晚为什么又要出现?”带着哭腔委屈地质问,让伏黯无法面对自己的贪心。
他无法自拔的对不该动心的人动心,他等了这么久的人,却厌恶他的身份,他不知所措,只能尊重他的意愿,让他忘了自己,这或许对于师淮而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是他错了,他不该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