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淮面前跪拜之人,便是原主的亲生母亲,先帝已殉情的慧敬仁皇后,将门之女池青萝。
她此刻眼含热泪,泪如雨下,可理智仍存,伸手去扶师淮,“吾儿...”
这里不是叙旧的好地方,因此二人很快便都止住了泪意。
原主自少时,便再没见过池青萝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后是真的随先帝去了,也不要他了,既怨恨又难过,更多的是思念。
后来,在与池家联系后,得知池青萝很有可能是改名换姓,被先帝困在身边,他犹如晴天霹雳。
他的外祖父爱女心切,倒是想联手太子一起救出池青萝,好指控皇帝。
奈何那时的原主,早已被皇帝pua入骨,事事以皇帝为尊,且唯皇帝是从。
多年的捧杀和虚伪的疼宠,便让他真的以为皇帝和皇后对他有多真心疼爱一样。
他若是和池家联手,便是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他害怕,害怕失败,更害怕打破这虚伪的表象。
说到底,不过是个缺爱,没被好好养大的孩子罢了。
于是,他便和池家断了联系,更在那之后就没来过皇陵,就是怕遇到先皇后。
他不敢认,师淮却一定要来认的,这可是个重要的人物!
池青萝其实也才四十不到,即便故意穿得臃肿掩盖身形,衣着朴素,化着年迈苍老的妆,也能看得出其出色的底子。
毕竟也是当初名动皇城的第一美人,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她上得马背,下得厅堂,行事作风独树一帜,敢爱敢恨,聪慧过人。
皇太祖便曾夸赞过她,若是生为男子,大宣国又得一猛将啊!
年纪轻轻的池青萝便引得各个年轻才俊倾心,其中就包括先帝师宸羽和当时还是五皇子的皇帝师鹤轩,最后先帝抱得美人归,封其为后,荒废后宫,独宠凤鸾殿。
在先帝死后,所有人都以为池青萝深情赴死。
可是想也知道,这样一般聪慧坚韧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抛下年幼的孩子,和自己的夫君一同去死?
她多年来,就是被师鹤轩囚禁在此处,被迫委身于他,仇恨早已刻在骨子里,却还要装出一副被他所感动的假象,师鹤轩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她的心,这几年的防范才松了些。
也才给了池青萝有机会能联系上池家。
池青萝握着师淮的手,哀叹一口气:“十几年未见,你竟然憔悴成这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在我记忆中,还是那样小小的树桩子似的,跟在我身后,喊着要耍枪,如今却...”
池青萝说着,又忍不住泪意,极力克制才没有哭出来。
她的孩子,好好儿的孩子,怎么就长这么大了?而且还憔悴虚弱成这样了!
师淮笑着宽慰她:“无碍的,母后,我这不是正好好儿的站在你跟前吗?你放心,不管他们想对我做什么,我都心知肚明,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
池青萝点点头,她担忧问道:“我在这皇陵行宫中多年,早已不知世事多年,偶然才能从他人口中交谈得知,你得了个当丞相的岳丈,岂不是多了一大助力?皇帝能这么好心?”
师淮摇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并非如此,他明面上是为我赐婚,实际上,却是在明知丞相之女心有所属时,还故意与丞相说是我喜欢,非要求娶。
母后,我先前可谓是臭名昭着,所以...丞相不愿与我一道,更因为赐婚一事记恨上了我,就连太子妃亦是,我早就看清他们了!”
池青萝紧紧握着他的手,嘱咐着:“切记,不要急躁,沉住心气,若是不能一击毙命,便不要轻举妄动,你现在在外面孤立无援,无人能帮,唯有靠你自己!”
“儿子知道。”师淮神色愧疚:“儿子不孝,多年以来没能来皇陵和母后相认!母后等着,不出几年,我定接您回来,光明正大回来享福!”
池青萝抚上他的脸,安慰地笑着,眼中又忍不住浮现出些泪意:“吾儿平安最重要,你若平安,娘亲什么也不求了。”
紧接着池青萝又道:“我听闻,你建功立业的机会,被二皇子抢去了,有这样的事吗?”
师淮丝毫不诧异她消息灵通的程度,不屑笑道:“确实是没错,就是清江城的事,他以为那是什么香饽饽,我要的他就通通抢过去。
不过是我让他的罢了,我若是不让,他哪能去得了?
而且...他素日里再会装,也总会暴露他就是个草包的事实,儿子还给他挖了个坑,他跳不跳都是死。”
师淮温声道:“母后且放心,我不会吃亏的,我让给他的机会,他把握不住,便是给我做了嫁衣!”
池青萝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师淮坦荡回视,池青萝忽然笑出来,眼含欣慰,握着他的手拍了又拍。
“吾儿还真是,长大了,颇有几分你父皇当年的老谋深算。”池青萝感慨:“只是再老谋深算,也算不过自己的亲人,唉。”
师淮瞳孔一缩:“母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父皇的死是...”
“你既已问出口,那我也不瞒你了。”
池青萝眼神变得锐利,完全不似个被圈禁多年的软弱妇人,她缓缓道来当年的事: “我早在你父皇死亡之时,就有所怀疑你父皇的死因。
这些年,我在皇帝身边多年,委曲求全,虚假迎合,都是为了找出你父皇的死因,以及皇帝的破绽。我找到了!”
“你父皇征战多年,身手我领教过,就算排不上一二,也是世上拔尖的,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几百人马击溃?”
池青萝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神色严肃,“池家也是因为私下调查此事,被皇帝忌惮,因此驱逐皇城,在池家多年的调查,以及我在皇帝枕边的探查下,总算知道了。
是皇帝当初联合贼人,阻挠救命补给的药草运输,粮草多日送不到先皇身边,士兵们士气一蹶不振,饿极的情况下自然威力更弱。
这还不够,皇帝歹毒至极,还特意送信给敌人,将行军路线全部透露了干净!阴险至极!为了皇位,就连臣民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池青萝知道的这么多,还真是出乎了师淮的意料,同时也对她和池家更为佩服。
在这样的险境下,她没有一天放弃过,甚至在逆境中仍然坚持着搜查证据的理念,在皇帝身边隐忍多年,现在终于有了希望!
池青萝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边角已经泛黄,有过开启的痕迹,郑重交待:“这便是物证!世间独一无二,你千万千万要保管好!若是弄丢了,就永远也没有办法为你父皇报仇了,你可知道?”
师淮亦脸色严肃,再度正经跪下,双手接过这封信:“儿子知道!定会为父皇报仇,接回母后!”
池青萝又给了他一个玉佩,眼中满是对他的希冀,语色缓和不少:
“池家的人,就在距离清江城有一城之隔的博城,等你去清江城后带着这玉佩,就能联系到池家,池家不知如今是何光景,但池家见此玉佩,定会尽全力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