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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京渡口出发,沿着长江西行,陆康的兴致显得很高昂,给人是个老顽童的模样,东看看西看看,说着长江的一些趣事儿。

陆玄看在眼中,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心中却没了什么欢喜。

陆康的状况他看在眼中,每过一天,他都仿佛有一种感觉,父亲要离他而去。

这是陆玄心中迫切的。

当大船来到舒县境内,没了水路,一行人转为陆路,乘坐马车北上。马车不急不慢的赶路,当进入舒县城内,已经是三月初。

三月开春的舒县,阳光明媚,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地方上,到处是绿油油的一片,百姓忙着春耕,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陆康兴致高,提出要下马车走路,陆玄只能同意,他和陆康一起下了马车,搀扶着陆康,父子两人慢慢的往前走。

陆康脸上有着缅怀神色,感慨道:“皇帝,当年的舒县还有印象吗?”

陆玄笑道:“儿子都快忘了。”

陆康一副我记住的模样,有气无力的说道:“当年你跟着老夫在舒县,老夫治理庐江。虽说庐江稳定,百姓日子也不错,可终究是力有未逮。”

“老夫治理地方还行,可是,不擅长武略,尤其面对袁术虎视眈眈,显得很无力。”

“当年袁术唆使孙策来进攻,那是你第一次领兵。”

“老夫当时担心,却还是选择了相信你,因为你展现出的能力,比老夫更强。这一点,是老夫一直都引以为傲的,一代人更比一代人强。”

“这是最让人欣慰的。”

陆康说起话来,有些滔滔不绝,而且兴致高昂。

他捋着胡须停下来,看着城外的青山绿水,进一步道:“击败了孙策后,你开始崛起,诛袁术,夺扬州,一步步的崛起。老夫看在眼中,喜在心中,更是赞叹不已,没想到啊,我儿如此的厉害。”

陆玄谦虚一笑。

或许儿子比老子强,就是老人最大的欣慰。m.cascoo.net

陆康停顿一会儿后,又慢慢往前走,继续道:“曾经年轻一辈的人,我们这些人提起来,就是袁绍和袁术之流,至于曹操这小子,是上不得台面的,毕竟他出身不怎么好。”

“没想到,最后曹操崛起。袁绍没了,你更是鹤立鸡群。”

“我陆家竟是出了皇帝。”

“早些年,老夫曾碰到一个相士,说老夫命途多舛,子孙命运不好。如今看来,相士简直胡说八道,说老夫命途多舛,实际上老夫一辈子顺遂。”

“说老夫的子孙命运不好,你却当了皇帝,陆家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家族。”

陆康眼神明亮,感慨道:“所以还是老祖宗说得好,人定胜天。或者说这人啊,哪有什么定数,都是靠个人。”

陆玄笑道:“父皇说得对。”

一路上主要是陆康在说,陆玄听着。

陆康的精神极好,完全不像是之前,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一行人入城,陆康带着陆玄去了保留下来的陆家住宅,转了一圈后,临近傍晚的时候,来到了大观楼。

这时间的大观楼内没几个人。

陆康和陆玄进入大观楼,陆康看着大观楼,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许久后,他一脸感慨,说道:“皇帝,这是你起步的地方。当年,你就是在这里得到皇后的芳心,步步崛起。说起来,皇后才是你的福星,是你命中的转折点。”

大乔嫣然一笑,谦逊说道:“父皇过奖了。”

陆玄开口道:“父皇说得对,娶了大乔,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事情。”

陆康扶着栏杆,缓缓的走到楼上,眺望着远处的江河湖泊,眼神有些缅怀。他仿佛看到了昔日陆玄参加文会的一幕,仿佛看到儿子吟诗作文的一幕。

他看着远方,手轻轻敲打着围栏,口中喃喃道:“初平二年春,陆季宁迁庐江太守。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大观楼,增其旧制,刻汉贤今人诗赋于其上。”

“今登大观楼,作文以记之!”

陆康的声音传出。

声音低沉,却隐隐有着一丝激昂。

陆玄听到后,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轻笑。当年,他就是借着自身文抄公的能力,凭借着一篇文章压下了孙策,赢得了大乔的芳心。

陆玄看了眼一旁的大乔,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予观夫庐江胜状,在居巢一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

陆康声音越发的激昂。

从开始的略显低沉,到现在高亢。因为这篇文章,是儿子陆玄以他治理庐江开头的。

这是陆康最得意的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陆康诵读了无数次,早就能倒背如流。他要往下背诵的时候,双手死死的抓着栏杆,额头上青筋暴起,却硬生生压制着身体的不适。

陆康眼睛瞪大,提起了一口气,说道:“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话到这里,陆康面颊抽搐,脸上多了一抹狰狞,更是脸色潮红。

噗!

一口鲜血,从陆康口中吐出。

他抓着栏杆的手陡然松开,身体也是一瞬间就瘫软。

陆玄一个箭步过去,一把抱住陆康,看着怀中脸色变得苍白,眼神迅速失去光彩,嘴角还挂着鲜血的陆康,陆玄心中急切,连忙道:“父亲,我们回家,马上回家。”

“不,回不去了。”

陆康身体轻微的颤抖,他抬手颤颤巍巍的抚摸着陆玄的面庞,喃喃道:“为父此生,足矣!”

话音落下,陆康的手跌落下来。

气息断绝!

陆玄抿着嘴,神情严肃,抱紧了陆康干瘦的身躯,枯坐良久。

大乔看到后心中悲戚,她只能站在陆玄的身后,宽慰道:“陛下,我们回家吧。”

“对,对,回家。”

陆玄抱紧怀中的陆康,眼中泪光闪烁,喃喃道:“爹,我们回家,回家了。”

他双手抱着陆康想站起身,可是双腿乏力,竟是没能抱起来。许褚看到后要上来帮忙,却被陆玄制止。陆玄深吸口气,再度发力抱起陆康孱弱的身躯,然后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落日的余晖,落在陆玄的身上,使得这一身影,前所未有的单薄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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